Sunday, January 14, 2007

『河殇』第六集:蔚蓝色

人的血液是红色的。 

几乎所有的动物的血液都是红色的。 

原始宗教把生命的原色规定为红。原始人在死者的遗体上用铁矿石涂上红色,以此召唤那失去的生命力。 

蔚蓝色的天空,深邃而神秘。人们曾经坚信,这神秘的蔚蓝色描绘着整个宇宙,它是宇宙的颜色。 

仅仅在二十多年前,当人类第一次离开地球,在太空中遥望自己的家乡时,他们才惊讶地发现,在目前已知的宇宙星体中,惟有我们人类的家园--地球,才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 

生命的星球是蔚蓝色的星球。地球上的一切生命得以生存的大气和水,使地球成为蔚蓝色的星体。 

覆盖了地球表面十分之七的大海,也是蔚蓝色的。 

大海本来就是人的故乡。

在地球的突变中,大海曾经庇佑和延续了人类祖先的生命。

后来,当人类重新回到大陆的时候,他反而不适应了。为了战胜陌生的环境与内心的恐惧,人类被迫极力发展自己的后天适应性,从而创造了文明,同时也完成了人本身的进化过程。

复活节岛上的这些石像,告诉我们一万年以前,在太平洋上就活跃着一个古老而有活力的航海文明。

这些今天看起来简陋不堪的航海工具,把人类从陆地上有重新载回海中。

是什么信念支持着这些原始人去横渡至今仍使人视为畏途的大海呢?

在这些原始人的航海活动同哥伦布和麦哲仑那创立人类新纪元的伟大航行之间,我们能不能听见人类命运的宏伟旋律呢?

正是由于这种持续不衰的航海生活的存在,人类的文明才分成了内陆文明和海洋文明两大单元。

这是一个濒临西太平洋的国家,同时,它有雄踞在欧亚大陆的东部。它的躯体是黄色的,它那像脊柱一样拱起的大河,也是黄色的。 

我们看到这条河姆渡遗址出土的木船,就仿佛看到了遥远的中华文明的源头荡漾着蔚蓝色的波光。 

但是,早在神话时代,来自黄河中游的黄土区的内陆文明,已经在不断征服下游和沿海地区了。 

今天,我们还能从黄帝大战炎帝和蚩尤的故事里,听到这历史深处的蒙胧声音。 

后来,周王朝对殷商的征服,证明这股来自内陆腹地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
到了战国晚期发生的楚败于秦的史诗般的战争,可以说是以小麦作为粮食,用战车作战,并且是受到了游牧民族和波斯文化影响的黄色文明,最终战胜了以大米作粮食,懂得利用大船和水上作战,并且是受到东南亚和太平洋文化影响的蔚蓝色文明。

这个内陆文明的历史性胜利,是无论屈原那种抢天哭地的悲歌,还是西楚霸王那种地动山摇的反抗,都无法遏止的。

蔚蓝色的隐退,埋伏下一个民族和一种文明日后衰退的命运。

太平洋来千古不息的蓝色波涛,一直在默默地召唤这个躺在大陆上的古老民族,偶尔也引起过它的激动,把它的航船一直牵到波斯湾和阿拉伯半岛。然而,蔚蓝色海洋的吸引力,比起那黄色的土地来,毕竟要微弱多了。

使那黄色文明具有巨大凝聚力的奥秘,就在于儒家文化在这片土地上逐渐取得了独尊的地位。

儒家的一整套思想,表达了内陆文明的生活规范和理想,它在东方封建社会的盛期,显然是比较合理的。
但是,单一的思想统一,削弱了多元的发展,古代生活中丰富的海洋文明的因素,就像几缕细细的清泉,淌到内陆文明的黄土板块上,立刻就无影无踪了。
当内陆文明中华夏大地蒸蒸日上的时候,蔚蓝色的海洋文明,正在地中海悄悄崛起了。
早在古希腊时代,雅典的民主思想,正是随着雅典的海上权力一同兴起的。海权导致了民族革命。

近代西方资产阶级革命的社会前提,也正是欧洲海外航线的开辟。
从十五世纪开始航行于海天之间的那些帆船,既揭开了世界贸易和殖民活动的帷幕,同时也运载着科学和民主的希望。蔚蓝色就像这小帆船,获得了现代世界命运的象征意义。

于是,广大的东方市场和美洲新大陆,使小小的欧洲几乎一夜之间成为暴发户。

横渡大洋需要又坚固,又庞大,又精巧的船舶,造出这样的船舶需要数学和物理学,需要技术和科学。
于是,一六三六年,迦利列发表了“新科学对话”,这场对话,就是在造船厂举行的。
英国首先由海外贸易获得巨大利益,促进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也促进了自由思想的普及,于是首先在英国发生了克伦威尔领导的资产阶级革命。
一六五一年,克伦威尔颁布航海条例。一六九零年,洛克发表“政府论”。
自由贸易论成为资产阶级的口号和原则。 

资本主义转动着工业革命和自由贸易这两个轮子,开始了伟大的飞跃,开始了科学与民主的双重历史大和唱。

这一切,都与海洋息息相关。

中国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当麦哲仑正航行在他的环球航线上时,明朝嘉靖皇帝因为日本贡使打架,开始正式“闭关”。

公元一七七六年,亚当斯密发表了著名的“国富论”。就在这本书中,他宣布中国的历史和文明停滞了。他说:停滞是由于不重视海外贸易,闭关必趋于自杀。

可惜,这些话没有一个中国人能够及时听到。

终于,当虎门码头烧起那把著名的大火,揭开了耻辱的中国现代史的时候,中国同西方之间,已经隔着一条巨大的精神文化鸿沟了。一个扩张的,进行国际贸易和战争的蔚蓝色文明,同一个坚持农业经济和官僚政治的黄色文明间的文化对抗,无疑是冰炭不相容的。

然而只要一交手,西方的坚船利炮马上就让中国的官员和士大夫们领教了蔚蓝色的强大。于是,有了“洋务运动”,有了“中体西用”。

洋务大臣们买回来了威力强大的铁甲军舰,办起了一座座兵工厂。位于上海市郊的江南兵工厂,在掌握西方技术能力方面远远超出日本。一八七零年左右,俄国人参观远在中国西北的兰州兵工厂时,为那里制造的枪枝质量之精良而感到震惊。甲午战争开始时,中国的军舰数量比日本要多。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阻止清王朝先败于法国,再败于日本。甲午战争失败的最直接原因,竟是由于一个腐败的承包商在许多炮弹里灌了泥沙。成半月形展开的中国舰队,临战了还不知到底应该听从谁的指挥。这一事实清楚地说明了,腐败的制度说导致的必然失败,并不能靠技术来挽回。

清朝政府最早派送到英国学习海军的留学生严复,日后并没有去当一名战舰指挥官,而是成了思想启蒙家。

严复从对西方的大量观察中发现,欧洲文化的伟大功绩,就在于发挥个人的潜力,提供一种社会契约,这种契约能使竞争以及资本主义的其它一切功能,都有利于促进社会改革。同样,通过利用个人的意志力--一种人类的“浮士德”和“普罗米修斯”式的能力,就能创造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文化。

然而,当严复参与其事的百日维新惨败之后,日本的明治唯新却成功了。当这位位中国近代的伟大启蒙者在封建势力的打击下,一步步放弃改良思想,最终倒退到孔孟之道的怀抱里去的时候,他在英国海军大学的同学伊藤博文,却连任日本首相,率领这个岛国迅速跨进世界强国之林。

严复乃至近代许多伟大思想先躯如康有为,梁启超,章太炎等等的悲剧命运,似乎都证明了,即使是最优秀的中国人在革命和激进了一阵之后,到头来都摆脱不了退回儒家的归宿。 

直到八十年代的今天,在中国文化热的大讨论中,人们依然在继续着中西文化优劣的百年未决的争议。

无论是"全盘西化"的一派幻想,还是"儒家文明第三繁荣期"的一厢情愿,一切都仿佛还在原地踏步。难怪有的青年学者这样感叹道:巨大的文化财产变成了巨大的文化包袱,巨大的文化优越感变成了巨大的文化负罪感,这不能不说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一个巨大的心理障碍。 

变法之艰难,或许就难在我们总是担心中国人还是中国人吗?我们似乎并不知道,在以往西方的二三百年里,不论是文艺复兴,宗教改革,还是启蒙运动,西欧人至少从未担心过,在改革之后是否会变成不是意大利人了,不是德意志人,不是法兰西人了。唯独在中国,这是最大的忌讳。这或许正是那黄色文明的沉重之处和浅薄之处。 

两千多年前的哲学家庄子,给我们讲过一个寓言:黄河之神河伯,在秋天涨大水的时候,发现自己很伟大,居然两岸之间分辨不清牛马。他尽情往下游漂去,突然看见了大海,竟茫然若失。 

海的主宰北海若告诉他,不能和井蛙谈论大海。因为他只知道自己那点小小的地盘,无法想象大海的博大。而想在,我的河伯,你终于走壅塞的河道,看见了大海的恢宏。你知道了局限,也就进入了一个更高的境界。这是一个象征。 

它说的并不是古代中国,它好象是在预言今天。  古

老的黄河之神,真正看清大海的面貌,认识大海的博大与力量,不过一个世纪,它面对大海发出的那声长长的叹息,穿过一百多年的历史,一直回响到今天。 这片土黄色的大地不能教给我们,甚幺是真正的科学精神。 
肆虐的黄河不能教给我们,什么是真正的民主意识。 

单靠这片黄土和这条黄河,已经养育不起日益膨胀的人口,已经孕育不了新的文化,它不再有过去的营养和精力。 

儒家文化或许有种种古老完美的法宝,但它几千年来偏偏造就不出一个民族的进取精神,一个国家的法治秩序,一种文化的更新机制;相反,它在走向衰落之中,不断摧残自己的精华,杀死自己的内部有生命的因素,窒息这个民族的一代有一代精英。 

历史证明:按照一种内陆文化的统治模式来进行现代化建设,虽然也能容纳现代科技的某些新成果,甚至卫星可以上天,原子弹可以爆炸,但却不能根本性地赋予整个民族以一种强大的文明活力。 

只有当蔚蓝色的海风终于化为雨水,重新滋润这片干旱的黄土地时,这些只在春节喜庆日子里才迸发出来的令人惊异的活力,才有可能使巨大的黄土高原重新获得生机。 

在黄土高原的腹地--延安,到处都可以看到来自上海,浙江等沿海省市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开设的服装店,理发店。 沿海地区涌来的商品散布在大小巷。神圣的,土灰色的宝塔山,在这红红绿绿,熙熙攘攘的市场后面,渐渐淡化为一个蒙胧的背景。 

这些老汉和小伙子,他们的祖先曾经从这内陆腹地出发,征服了全中国,如今却随着这片萎缩了的土地,一起萎缩了他们曾经那幺旺盛的精力。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几个小伙子,竟然是这支气势磅礴的千人腰鼓队的成员。难道他们的生命力,永远只能消耗在打腰鼓的渲泄之中吗?

一九八零年,深圳特区建立。 

它向全世界宣布,几千年的内陆文明,终于走到了大海的边上,把它面对着土地的脸,转过来远望海洋了。 
一九八六年,十四个沿海城市全面开放。中国正式摆出了向大海挑战的态势。 

一九八八年,海南省宣布成立。它的短期目标是向亚洲四小龙挑战。古老的亚洲大陆终于放下了泱泱大国的架子。 

如果海南成功,它将与十四个沿海城市连成一体,成为太平洋西岸的一条经济巨龙。这一历史壮举,比将刷新中国文化的颜色。 

但是,在改革迅速推进的时代里,有多少中国人是自觉参与其中的呢?

中国公民政治心理调研组的系列报告指出,中国公民中较为普遍地存在着一种过于谨慎的政治参与心理:百分之六二点四一的公民表示“对谈政治问题,我很谨慎。”

百分之七十三点七九的公民对"政治上的事情还是少介入为妙"的观点表示“同意”,“基本同意”,“不反对”;他们仍然担心参与政治会引起麻烦,他们仍然缺乏正直参与的安全感。 

几十年正直运动的反复无常,正直迫害的极端惨烈,使人们仍然心有余悸。 

这势必严重阻碍民主化的进程。 

一九一九年的"五四"运动,第一次以彻底的不妥协精神,亮出了"科学"与"民主"的旗帜。包括马克思主义在内的西方文化思想,在中国广泛传播,但是,这种激进的文化潮流,并没有冲洗掉政治上,经济上和人格上的封建主义积淀。几十年来,时而沉渣泛起,时而一片冰封。中国的许多事情,似乎都必须从"五四"重新开始。 

中国历史没有给中国人造就出一个中产阶级来推动科学与民主的胜利。中国文化也没有培养出公民意识,相反,它教化出臣民心理,臣民心理只能产生逆来顺受的顺民和铤而走险的狂徒。 

不过,历史却给中国人造就了一个十分独特的群体--知识分子。 

他们很难有统一的经济利益和独立的政治主张,他们几千年来都是一种附庸;他们也不可能成为一个结实的社会实体,用钢铁一般的经济实力对旧的社会进行武器的批判;他们的才华可能被利用,他们的意志可能被扭曲,他们的脊梁可能会弯曲,他们的肉体可能被消灭。 

然而,摧毁愚昧和迷信的武器操在他们的手里;把科学与民主的蔚蓝色甘泉浇洒在黄土地上的是他们!

(演播室。 学者谈当代知识分之问题。 )

远志明(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
这种现实和理想的矛盾,或者传统与理想的矛盾,首先感觉到的恐怕是中国的知识分子,尤其是近代以来的知识分子。
他们往往首先发现传统的弊端,但是又没有能力去改变它。
他们总是满怀希望寻求冲破传统的出路,但是他们往往有缺乏这中勇气,所以说他们总是最先感觉到心灵的痛苦。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唯一的出路就是在世界潮流的逼迫下,借助于环境的压力强迫人们去接受新生活,也忍着痛苦去创造新生活。
为此,我用这样三句话加以归结:中国的希望在于世界,实现这希望要靠被世界唤醒的中国人,我们这一代注定要承受心灵的痛苦,或许能因此而变得伟大。 

比知识分子更有现实力量的,或许是这些相貌平平,谈吐也不惊人的新型企业家们。甚至在这些小商店的老板们中间,在这些急急忙忙赶路的生意人中间,在这些离开土地四处揽活的农民中间,正在积聚的新的社会能量与冲动,都不可低估。 

我们也看到,即使在以往极为森严,庄重的高级政治场合,也终于泛起了蔚蓝色的透明度。中国的大众传播,第一次处在较为中立的立场,担当了决策上层与人民群众之间相互对话的媒介。 

然而,要使专制主义传统深厚的东方人真正懂得民主是怎幺一回事,并不容易。历史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一九四零年,罗斯福第三次当选为总统。
蒋介石先生为此在日记中写道:
“美国之民主,令人羡慕不置,特电罗斯福总统,祝其成功。”
三年后的一个晚上,蒋介石的夫人也是特使宋美龄,在白宫同罗斯福夫妇共进晚餐时,谈起美国工人罢工的事情。
罗斯福问宋美龄,假如中国政府在战争时期遇到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处理?宋美龄安祥地用一个涂色的长指甲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做了一个优美的杀头手势,使席间所有的美国人惊讶不止。
罗斯福夫人事后说:“宋美龄对民主制度能够讲得很漂亮,但是她可不知道怎样实行民主制度。”
专制政治的特点是神秘性,独裁性,随意性。民主政治的特点应该是透明性,民意性,科学性。 

我们正在从混浊走向透明。 

我们已经从封闭走向开放。 

黄河命定要穿过黄土高原。 

黄河最终要汇入蔚蓝色的大海。 

黄河的痛苦,黄河的希望,造就了黄河的伟大。 

黄河的伟大,也许在于它在海洋与高原之间创造了一片大陆。 

黄河来到了伟大而痛苦的入海口。 

滚滚千里泥沙,将在这里沉积为新大陆。 

汹涌澎湃的海浪,将在这里同黄河相碰撞。 

黄河必须消除它对大海的恐惧。 

黄河必须保持来自高原的百折不挠的意志与冲动。 

生命之水来自大海,流归大海。 

千年孤独之后的黄河,终于看到了蔚蓝色的大海。

阅读全文...

Saturday, January 13, 2007

『河殇』第五集:忧患

大自然在人类面前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从加利福尼亚的暴风雪到孟加拉平原的大洪水,从席卷地中海沿岸的高温热流的持续多年不肯缓解的非洲高原大面积干旱,地球仿佛中发痢疾似地颤抖,人类竟然也像倒退了一万年似的束手无策。

"厄尔尼诺现象",这个挺新鲜的名词,像幽灵一样在世界徘徊。

人类社会在它的缔造者面前,也变得光怪陆离,越来越难以驾驭了。 

马克思早已预言的资本主义丧钟,迟迟没有敲响。 

神化般发迹了二百年的西方工业文明,虽然已经显露出种种病态,却还在困境中不断调整和更新。本世纪初以来从帝国主义薄弱链条中相继突破出来的社会主义国家,如今又相继开始大规模实行社会改革。 

美苏裁军,海湾战火,拉美和非洲的不断政变,东亚的民主风潮,蔓延在富蔗的欧洲的恐怖活动,艾滋病的猖獗。 。 。 这一切,把我们的这个星球搅得乱麻一团。 

自然和社会,这两个人类文明藉以依托的基础,为什么都如此充满着忧患?这两种忧患之间,难道也有某种联系吗? 东北辽河流域发生特大洪水,当地军民奋力抗洪抢险。 

长江洪峰终于安然渡过荆江大堤,葛洲坝经受了严峻的考验,整个华中地区稍微喘了口气。 

然而,不动声色的黄河也充满了危机。预计黄河将有大洪水,千里大堤和整个华北大平原猛然又蹦紧了所有的神经...... 

对中国人来说,哪里的洪水也没有黄河发大水可怕。 

早在"诗经"的时代,中国人就发出这样的叹息: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在整个文明史上,黄河始终是“中国的忧患"。 

而今,中国人还有一个更深沉的叹息:为甚幺我们的封建时代如此漫长,漫长得犹如那永无休止的黄河洪水?这是一个更大的恶梦。它从骊山那座大坟墓里不断弥散出来,充满着两千年的历史空间。近百年来,多少次想把它彻底葬送进坟墓里去,可它却始终死而不僵。历史在古老的磨道里辗得那样缓慢,沉重。黄河在它那淤满泥沙的河道里淌得也是那幺缓慢,沉重。 

洪水还会再来吗? 动乱永远过去了吗? 我们在问黄河,也在问历史。 

我们不知道古时候的黄河是个什么样子。 

此刻展现在你面前的黄河,不正是浊浪滚滚,像一条狂暴的巨龙吗?这是黄河在内蒙古托克托河口镇,受到吕粱山的阻挡后,突然掉头南下,愤怒地辟开黄土高原,夺路而走,从此便在那狭窄深邃的晋□峡谷里,变得暴戾无常了。 

看它现她在这副模样,你还能想象得出,它在约古宗列盆地的那种晶莹澄澈的模样吗?你还能看得出,它在九曲河套里那种柔顺,舒展,娴静的一丝风韵吗? 清水变成了浊浪,静静的流淌变成了怒不可遏的挣扎,孕育变成了肆虐,母亲变成了暴君。 

从有文字记载开始,黄河的第一次泛滥,发生在公元前六零二年的周定王五年,从那是一直到一九三八年国民党扒花园口,两千五百四十年间,黄河共计溃决了一千五百九十次,大改道二十六次,平均三年就有两次决口,一百年就有一次大改道,世界江河之中,黄河大概是最暴虐的一条河。

几千年的周期性泛滥,使华北平原面目全非,湖泊淤平,城池丘陵沉沦,生灵涂炭。当年齐桓公大会诸侯的葵丘安在?也就是几千年来古人常与洞庭湖比美的那个八百里巨野泽又在哪里?而那时世界最繁华的百万人口的大都市东京汴梁,如今也淹没在十米黄土之下,更不用说各朝代又有多少人民性命财产都付之东流。世界上有哪个国家或民族,会像中国经受这样的周期性毁灭呢?

更可怕的是,这种周期性毁灭,在中国不仅仅是个自然现象,而且还是一种社会历史现象。以大的时间尺度来衡量,中国历史上的封建王朝,从建立,发展趋于鼎盛,渐渐显露出危机,暴发动乱,直到崩溃,每隔两三百年就会发生一次激烈的大动荡。旧王朝覆灭了,新王朝代之而起,也明显地是一种时间上的周期性,所谓”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似乎像黄河泛滥一样永无休止。

周期性的大动乱,总是一次又一次把生产力的积累无情地摧毁掉。往往越是经济发达,繁荣富庶的地区,破坏得越厉害。中原本是中国最早的经济开发地区,随末动乱之后,那里却是”人烟断绝,鸡犬不闻“。中古时代的膏粱之地开封,盛唐时是小城镇,北宋时成为世界性大都市,到元末乱世又倒退为小城镇,似乎六百年一个大轮回。

相传在皇帝时代就发明了的指南车,至少东汉张衡也发明过,但后来马钧,祖冲之这些大科学家又一次地重新发明它。古代科学发明在乱世中一再失传,让能工巧匠一代代耗尽精力。 

利玛窦从西方带来十五卷本”几何原本“,同徐光启合译了前六卷,明朝一亡,翻译中断了整整两百年,可就在这两百年间,徐光启的译本传到日本,推动了那里的科学发展。中国文明的新因素幼苗,就这样不断地在周期性大动乱中夭折。

其实,可怕的社会动乱,对今天的中国人来说,是并不遥远也并不陌生的。文革动乱离今天虽然已经有十一年的岁月洗刷,它的巨创却仍然留在人们的心头。然而,善良的人们是否认真想过,那场动乱的爆发,为什幺离解放前的动乱只隔了短短的十几年?这是否意味着古代那种周期性的社会震荡还在延续?

中国人民希望永远不再有动乱,这就如同希望黄河永远不再泛滥一样。可是,洪水是无法预测的。自从一九七五年淮河支流在河南南部暴发大洪水之后,黄河水利委员会就发出警告:
在今后的某一天,黄河可能还会发生万年一遇的大洪水,一旦发生,黄河无论向北还是向南溃决,都会造成损失数百亿元的毁灭性灾难,都将给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带来巨大的威胁。

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我们头上,我们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黄河就是这样一条难以捉摸的怪河。它最特殊之处就在于它那可怕的泥沙,所谓”黄河斗水,泥居其七”,这在世界江河中是绝无仅有的。把它每年从黄土高原上冲刷下来的十六亿吨泥沙,堆成一米见方的大堤,可以绕赤道二十七圈。几千年流淌下来,黄河就把一个千沟万壑,支离破碎的贫瘠高原抛在上面,又把一个洪水肆虐,朝不保夕的灾难平原扔在下面。它把这两个沉重的包袱留给中国人,只顾自己流到海里去了。难怪有人形容说,黄河造成的水土流失,真正是中华民族的动脉大出血。

(毛泽东坐在邙山头上眺望黄河。)

当这位中国当代最伟大的人物面对这条大河的时候,他会想些什幺呢?据说,他当时十分忧虑地问道:黄河涨上天怎么办?雄才大略的毛泽东一生说过许多气吞山河的话,却唯独对黄河说得很少,很谨慎。他年过七十的时候,还想徙步策马去探黄河源头。他说:人说不到黄河心不死,我是到了黄河也不死心。

多少世纪以来,把黄河变清一直是中华民族的千古宿愿。它像一个永不泯灭的梦。新中国曾经把这个梦全部寄托在三门峡大坝上。一九五五年国务院副总理邓子恢在怀仁堂向全国人大代表们宣布:在三门峡水库完成以后,我们在座的各位代表和全国人民,就可以在黄河下游看到几千年来人民说梦想的这一天--看到”黄河清 “!在三十二年前的那个庄严时刻,中国人确乎是相信一句古老谚语的:”圣人出,黄河清”......

然而黄河没有变清。滚滚泥沙淤死了三门峡大坝,回水倒灌泾渭河,淹了富庶的八百里秦川。千古民族宿愿,又一次在混沌的黄水里化为泡影。

三门峡的失利,常常会叫人联想起大禹的父亲鲧的悲剧故事。在那洪水滔天的时代,鲧出来领导人们治水,但他却采用了堵的办法,治水失败,他被杀死后抛尸荒野,尸体三年不腐,人们剖开他的肚子,禹便出生了。禹吸取了父亲的教训,改用疏导的办法,劈山开河,终于治服了洪水,从此明垂青史。

黄河从大禹脚下流到我们这里,仿佛只打了一个盹儿,而人世间已阅尽数千年。数千年来,中华民族同黄河泛滥进行了数不清的搏斗。搏斗的结果是,我们终于靠着两条大堤,把黄河挟持起来,连洪水带泥沙一块送进大海。人们常常惊叹祖先建造万里长城和大运河的伟大,殊不知道这千里长堤也是一个伟大的奇迹。长城之剩下了观赏的价值,运河也早以被截断,惟有这黄河大堤,至今同我们休戚相关,因此有人称它为”水上长城“。

日久天长的泥沙堆积,不断涨高河床,不断溃堤改道,而我们的祖先又不断把它重新约束到大堤之中,这中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较量,便成为中国人对付黄河的位唯一手段。 今天的黄河大堤,修筑于光绪初年,仅仅二十几年就又变成了地上河。河床平均每年抬高二□米,有的河段平均每年要抬高二十二□米。解放以来,我们已经三次加高加宽大堤,它保证了将近四十年的安澜无事,在近代黄河史上几乎成为奇迹。但是,这毕竟同我们祖先一样,没能摆脱那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被动局面。看看今天悬河两岸,城市,铁路,油田,乡村,无数的设施,无数的生灵,不都处在随时可能发生灭顶之灾的威胁之下吗?

我们将怎样抵御未来的洪水?黄河的出路在哪里?四十年的安澜无事,给中国人铸成了一种麻痹心理,人们仿佛快要把它那狰狞的面孔遗忘了,这种心态,也许就像大兴安岭忽然烧起大火来,人们才想起,噢,那里原来有一片森林。

但学者专家们却忘不了可怕的黄河,哪怕黄河不动声色,默默无言。他们有的忧虑,有的乐观,有的怀疑,治黄大计始终众说纷纭。的确,黄河是一门非常复杂的大学问。黄河的治理是世界水利学上最大的难题。它是我们从祖先那里无可选择地接收下来的历史遗产,它又是我们必须说子孙万代做出合理筹划的艰难抉择。历史和未来在今天撕裂着我们。

哺育我们的黄河,必然同时要祸害我们。有一得必有一失,这就如同人类向大自然索取了什幺,大自然就要向人类报复些什幺。这个听起来颇为荒诞的法则,其实也通行在中国的社会历史之中。

那挟持着滚滚黄河的千里大堤,不正是我们大一统的社会结构的一个绝妙象征吗?

如果我们再去翻一下中世纪的世界地图,就会发想,破裂的欧洲本土,众国林立,就像一条”杂乱拼缝的坐褥“。日本和印度也是一片分疆裂土。唯独在东方的中国,有一块辽阔而统一的大版图,虽然时不时要破碎一下,但很快又板结起来,相比之下,欧洲的查理曼帝国,阿拉伯的穆斯林帝国,乃至成吉思汉的蒙古大帝国,都不过是慢慢长夜中的一道闪电。

是一种什么样的强大力量,能把这么大的国家牢牢凝聚了两千多年?这个“大一统”之谜,使中外学者在惊愕中绞尽脑汁。马克思曾经把建立在封建自然经济之上的社会结构,形像地比喻为"一袋马铃薯",虽然装在一个口袋里,却是彼此分离的。在古代中国,小农像夏夜的星空,密密麻麻,一盘散沙。具有社会联络功能而又信仰统一的儒家知识分子,把分散的小农有效地组织成社会。 

这种独特的社会结构,曾经在中国造就了高度繁荣。虽然,就在这大一统的奇迹里,在一种烂熟文明的灿烂外表之下,在一种绝对供奉皇帝,圣人,老人,祖宗牌位的缭饶紫烟之中,这个社会结构的内囊里却悄悄地腐烂着,这种情形,非常像那黄河大堤正在被蝼蚁和田鼠悄悄蛀空一样。儒家组成的官僚队伍,有一种不可抗拒的腐化倾向,权力本身成为一种腐蚀剂。于是,往往到了王朝鼎盛时期,崩溃就在眼前了。 

然而,旧王朝崩溃了,新王朝很快取而代之,社会结构又恢复原样,继续朝着下一个崩溃走去,就像黄河大堤溃决了,人们又修复它,等着下一次溃决。我们为什幺总是陷在这样一种周而复始的命运之中呢? 这个神秘的超稳定结构,主宰了我们两千年。而今,紫禁城里的金銮宝座早已成为历史文物。 

庞大的儒家官僚网也灰飞烟灭了,但是,大一统的幽灵似乎还在中国的大地上游荡。 社会震荡的恶梦还让人记忆犹新。 更不可忽视的是,官僚主义,特权思想,以致局部的腐败现象,仍然在破坏我们的四化大计,这些古老的社会顽症,颇有些像黄河每年带来的泥沙,在一天天地淤高下游河道,渐渐积累着危机。 

也许,就像人们对不断增高的大堤深表忧虑一样,永远的超稳定,不也颇令人忧虑吗?历史已经给了我们的启示,难道还少吗?

(演播室。 学者谈中国社会结构)

金观涛(中国科学院研究员):
历史是过去的事实,但我更认为历史是过去与现在的无终止的对话。 

在这种对话中,我们可以产生一种很深的忧患意识。历史对中国人的启发是:
中国在社会变革中应该避免毁灭性的动荡,一定要让进步与创造来代替动荡。 

当旧的东西瓦解的时候,应该让能够取代旧的东西的新因素成长起来。 

就在那座比黄河河床还要低九米的开封城里,历史曾经演出过大起大落的无限繁荣与无比灾难,然而,对今天来说,或许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两个人物的故事,比铁塔和相国寺还要更深地烙在中国人的心灵上。 

这位黑脸包公,八百年来盛名不衰。 

尽管他不过是封建社会里苦难人民的一种无可奈何的虚幻偶像,但今天开封人依然深情地修起如此富丽堂皇的一座包公祠来。四方游人络绎不绝,难道仅仅是为了旅游吗?"青天"观念在中国民间的久久不肯泯灭,说明了什幺呢?

人民更不会忘记,就在离包公祠不太远的一栋旧银行里,发生过文革动乱中最黑暗的一幕。 

在这间阴森森的黑屋子里,亲自主持制定过宪法和党章的共和国主席,被秘密囚禁,度过了他生命中最后的二十八天。死的时候,他那满头白发足足有一尺长......

一个共和国主席的命运,是足以代表一个时代的命运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当法律不能保护一个普通公民的时候,它最终也保护不了一个共和国的主席。 

刘少奇同志的白骨,曾经把动乱的惨烈和时代的悲剧揭示得无以复加,然而动乱的根源却不是他个人的命运所能揭示的。 

这是一个民族的整体悲剧。 

如果中国的社会结构不更新,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以致观念不现代化,谁能保证悲剧不重演呢?

令人欣慰的是,我们在迈开了经济体制改革的步子之后,终于也开始尝试政治体制的改革了。今天,当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终于有人勇敢地第一次举手投了否决的一票,这是何等不容易啊。 

谁能说这不是一种进步呢?不管这个改革将遇到什幺样的阻力和风险,我们都只能朝前走下去。我们的身后曾经洪水泛滥,我们的身后也曾经动乱不已。 

我们必须朝前走,去冲破那周而复始的历史循环。我们会遭受挫折,但是,这不正如那位功败垂成的鲧,用他的失败为儿子大禹铺垫了成功吗?

让我们这代用自己的双肩把忧患的重担挑起来!那是为了我们的子孙万代永不再忧患!

阅读全文...

Friday, January 12, 2007

『河殇』第四集:新纪元

(大英博物馆。马克思一边看书,一边用脚在地上蹭著。)

十九世纪中叶,当资本主义所召唤出来的大工业正在欧洲方兴未艾之际,一个犹太人已经在大英博物馆里解剖它的密秘,宣告它的死刑了。 

这位伟大的导师是很谨慎的。他只对未来勾划了一个蓝图。他设想共产主义社会,应当是生产力高度发展,财富充分涌流,劳动不再是谋生的手段,劳动的消耗不再构成商品的价值,因此商品货币关系将推出历史的舞台。 

一九一七年,阿芙乐尔号巡洋舰一声炮响,便似乎宣告马克思构想的这个未来社会已经在俄国出现。 

然而,当时俄国还是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农业产值在国民总产值中高达百分之五十七点九,工业产值只有美国的百分之七。于是,在十月革命前,普列汉诺夫就同列宁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这位被称为"俄国马克思主义之父"的普列汉诺夫,坚持马克思关于历史不能跳越其必要发展阶段的思想,不主张过早夺取政权,认为对社会主义的急于求成,会使经济遭到最惨重的失败。普列汉诺夫的怀疑,虽然被十月革命的胜利打得粉碎,然而,他向列宁的挑战,却并没有被历史所淹没。经济不发达的社会主义国家,能不能跳越商品经济发展阶段而获得成功,这个普列汉诺夫划出的巨大问号,半个多世纪以来,始终缠绕著社会主义阵营。 

铁腕的斯大林,在三十年代靠著剥夺农民和压低社会消费水平,强行高积累,竟使苏联工业获得了令全世界瞠目结舌的飞速增长。反对他这种作法的布哈林,则被当作“人民公敌”而枪决。但是,斯大林模式也让苏联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以致斯大林逝世后,苏联就吹响的改革的号角。

这股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在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八日这一天,终于把中国也推进了社会主义国家改革大潮之中。这个带著满身伤痕刚刚从动乱中爬起来的国家,这个还带著几千年传统包袱的民族,在改革中将要解决的难题,比苏联和东欧各国都要复杂的多,艰难的多。十年前,当我们终于打开封闭的篱墙重新回到世界上来的时候,在穷过渡的贫困和文化专制的寂寞中生活了很久的中国人,是多么惊讶地发现:资本主义的西方和日本竟是那样的发达,人们竟生活得那样富裕!

或者正是这个强刺激,让我们有拣起了一个已经淡望了多年的老话题:意味著巨大财富的工业文明,为什么没有在中国历史上出现呢?

雄汉盛唐的光景不必去说它了,但即使到了一千多年前文弱的赵宋王朝,中国的经济特别是城市商业,也还是世界上最繁荣的。当北宋汴梁和南宋临安已经是百万人口的大都市的时候,欧洲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城市充其量也超不过十万人,难怪威尼斯的商人马可波罗到了中国,竟会乐而忘返。

然而,让马可波罗如此惊讶和羡慕的中国文明,此时已经在衰退之中了;历史偏偏更衷情于他那远在地中海海岸的故乡,那个刚刚从一个捕鱼晒盐的小村落发展起来的威尼斯。这是一个没有农业的国家,它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国家,而是一个没有领域的城市,一个商人共和国。它的政府就是一个股份公司,首领就是总经理,参议院就是董事会,所有威尼斯人都是股票所有者。于是,它成为资本主义文明最早的发源地。

当明朝实行闭关锁国,太平洋西岸一片寂寞的时候,从地中海沿岸孕育起来的世界商业大革命,正向大西洋,印度洋,太平洋移动。欧洲逐渐由中世纪的蒙昧野蛮,走向世界中心舞台。海洋文明在这天赐良机的历史关头,毫不迟疑地发挥出它那开拓,扩张的内在活力和文明优势。

(东印度公司的鸦片船。虎门硝烟。荒芜的大沽炮台。)

世界既然已经变成一个统一的市场,中国就逃脱不了卷入世界商品流通范围的命运了。工业先进的西方是决不肯放过如此巨大的一个商品倾销地,投资场所和原料产地的。因此,在十五世纪末地理大发现以前,中西方的冲突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中国已经失去了一次发展资本主义的千载良机。资本主义就再也无法从中国内部产生,而是从海外来欺负中国了。

自古以来中国经济就具有一条自己的发展道路,其中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能够养育众多而周密的人口。一八零零年,当西方到处掠夺海外殖民地的时候,中国这块土地正养育著世界三分之一的人口。有的学者并不认为中国文明没有产生工业化就是一种失败的文明。他们很欣赏这种农业文明的低水平的田园牧歌情调。 贫瘠的黄土高原。破烂的窑洞。呆滞菜色的脸。

然而问题在于,这种文明是怎样养活著中国人的。直到一九八零年,在距离兰州市仅四十公里的一个公社里,人均口粮只有四十到一百斤,三分之二的农民,家中土坑上没有坑席,平均三个人才拥有一床烂棉絮;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冬天没有棉衣。

一位陕北的老农告诉我们,去年由于干旱而小麦减产,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只能靠土豆度日。一辈子过著这样的穷日子,他竟还生了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如今已经有了十几个孙子和外孙。

由于人口的与日俱增,更由于人是世间第一宝贵的,人多力量大等等显然不明智的说法,使稀缺的土地变得愈加珍贵,使多重资源变得更加紧缺。相形之下,壮健的筋肉多于贫瘠的土地,嗷嗷待哺的生命反而变得轻贱。时至今日,人口负担成为中国一切难题中的最大难题。它造成的恶果,不知道要让多少代中国人去咀嚼?

在广大的落后农村,中国农民素质中普遍存在著创业冲动微弱,风险承受能力很低,依赖思想和听天由命观念浓厚等等问题。难怪有的学者感叹道:面对这样的人的素质,不要说政策上还有诸多限制,就是大经济学家凯恩斯活转过来,又能奈之若何?不是资源的匮乏,不是产值的高低,也不是速度的快慢。人的素质差,才是所谓落后概念的本质。而人口素质的下降,恰恰又是由于人口数量的猛增造成的。这真是一种恶性循环的农业文明。我们还有甚么理由要赞赏它和迷恋它呢?

这种并不美妙的田园牧歌情调,有时还会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热昏病。在那颠狂的大跃进年代,“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神话,把北方的小麦吹到亩产七千多斤,把南方的水稻吹到亩产五万多斤,上至写过“实践论”的伟大领袖,下至科学家和一向讲究实际的中国农民,居然都相信这种神话。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也居然家家都砸了锅,关了门,几亿人都到公社食堂吃大锅饭,似乎共产主义就这样到来了。这个从经济“乌托邦”走向政治危机,最终导致社会大动乱的历史悲剧,难道不正是一种农业文明的必然结局吗?

睁开眼睛看看我们民族在这个星球上的处境吧!世界银行的年度报告显示出来这样一些数字:中国人均国民生长总值,在一百二十八个国家中,总是徘徊在倒数第二十位前后,同索马里,坦桑尼亚这些非洲穷国作伴。中国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出口商品结构,教育卫生投资,还不及亚洲四小龙。一九六零年的时候,中国国民生产总值和日本相当,到一九八五年只占日本的五分之一,美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在一九六零年是超过中国四六零零亿美元,到一九八五年竟超出了三六八零零亿美元!

我们总以为我们还在长进,殊不知人家的长进比我们快得多!这种差距如果按现在的比率发展下去,有人作了一个可怕的比喻:再过五,六十年,中国将重现鸦片战争时的状况--外国人拥有洋枪洋炮,中国人只有大刀长矛。难怪有人要大生疾呼:弄不好,中国将被开除球籍!

这片浩瀚的西太平洋,近几百年来曾不断地给我们这个大陆送来耻辱和苦难,而今天,它那波诡云谲的洋面上,却仿佛涌动著强烈吸引我们的巨大财富。日本正在向美国和亚洲四小龙提出调整经济结构的建议。西太平洋正在成为世界经济的新舞台。命运正在把又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赐予我们。沉默了几百年的沿海地区,这条中国人的黄金海岸,带著久被压抑的饥渴,率先冲向太平洋。

中国人此刻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急于走进世界市场。但是,这个民族毕竟被封锁的太久了,它对于商品经济的海洋,是那样的陌生;而它参与国际间竞争的实力,又是那样的单薄。世界产业结构大调整的时机,也许是转瞬即逝的,我们已经来迟了,并且准备得也是那样匆忙和不成熟。

我们今天终于懂得了要去搞外向型经济,可我们拥有的唯一的优势,只剩下廉价的劳动力,这种劳动密集型的低技术加工产业,是难以构成持久的竞争势头的。 今天我们也终于懂得了要去参加“国际大循环”,可是我们在盯著人家的市场的时候,却又捂著自己的市场,总担心肥水外流,似乎忘记了人家肯来投资,无非也是看中了我们的市场。要让中国走进世界,同时就要让世界走进中国,否则,我们将再一次坐失良机!

如今,发展中国家都一门心思想去赚发达国家的钱,但是,当他们还不具备一个像样的国内市场的时候,这个国家的经济常常是畸形的。

北京一个公共汽车司机的月收入大约是一百五十元,而一个出租汽车司机的月收入可以高出五,六倍甚至十几倍;在一家著名的肿瘤医院里,任何一位医生的收入,都超不过门口卖烤白薯的老太太。“开脑颅的不如剃脑袋的”,“弹钢琴的不如搬钢琴的”,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收入倒挂,“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后天下之富而富”,这一切不公平的根源,乃是社会缺少机会平等的竞争机制,缺少一个共同的度量衡--市场。只有发育健康的市场,才能把机会,平等,竞争这三者挂起勾来,而这,恰恰是我们这个个具有最古老的文明的民族是最不熟悉的东西。

当竞争没有以机会平等为前提的时候,看起来是符合商品经济规律的价格开放,反而会造成经济活动的紊乱和失调;旧体制与新体制的摩擦,也抵消著双方的积极因素;官僚主义,封建主义和以权谋私种种弊端,反而仿佛找到了一个共同的度量衡,统统通过物价反映到社会上来。在一个平均主义传统深厚的国度里,物价的失控,有必然导致人民情绪的恐慌,甚至发生社会震荡。倘若我们因此而失去了大多数人对经济改革的支持,中国将重新陷入停滞。八百年前的王安石,九十年前的谭嗣同,他们的遗恨是多么深重呵!

(演播室。学者谈经济改革)

厉以宁(北京大学教授):
我曾经说过,经济改革的失败可能是由于价格改革的失败,中国经济改革的成功,必须取决于所有制改革的成功。所有制改革要解决一个关键问题,就是我们头脑中的公有制,是一个传统的公有制,要由传统的公有制改变为新的公有制。商品经济是一个自然发育过程。它形成市场后,国家所调节的市场就是一个完善的市场,这样的话,所有制改革和市场的发展是结合在一起的,黄河流域的经济就有希望。

一个曾经创造了人类最成熟最灿烂的农业文明的伟大民族,一个恰恰因为这种农业文明过于烂熟而显得步履维艰的古老民族,当它站在工业文明的门槛上时,有时竟会显得像孩子一样幼稚,慌乱和不知所措。但这不要紧,只要终于迈到了这个门槛上,下决心迈进去,这个民族就能重获青春!

阅读全文...

Thursday, January 11, 2007

『河殇』第三集:灵光

人类已经进入太空时代。 

那一批批率先登上月球的宇航员们,大约也是这个时代最得意的佼佼者。可是,他们几乎都是欧罗巴人。

王赣骏博士是世界上第一位进入太空轨道的华人。他在航天飞机上七分钟就掠过了神州大地。于是,他成为炎黄子孙的骄傲。故土对他的迎接是何等隆重呵。 

可能连中国人自己都快忘记了,将近五百年前,明朝有个叫万虎的人,把自己绑在四十七支火箭上,想飞上天去。 

他在一声巨响中被炸得粉碎。应该说,那是同五百年后的“挑战者一号”一样悲壮的。难怪天文学家们要用万虎的名字,给月球上的一座环形山命名。

公元一世纪前后,东西方有两位大天文学家同时在世。罗马帝国的托勒玫创立了他那伟大的地心说,而东方汉帝国的太史令张衡,制造了一台水运浑象仪,那简直就是把托勒玫的地心说变成了模型。但是,浑天学说离地心说,毕竟还差了一步。就这一步,中国人再没能迈过去。

那曾领先了上千年的中国文明之光,怎么到十七世纪以后就暗淡下去了呢?一个如此聪明的民族,为什么会变得迟钝和衰老起来?我们昨天曾经拥有,今天才发现失去了的,究竟是什么呢?

文明的源头已经湮没在一片浑沌之中。能让我们记得起来的,是春秋晚期那个百家争鸣的伟大时代。孔子,老子,墨子,庄子,韩非子等等,诸子百家,灿若群星。偏偏在那个时代里,东西方都出现了圣贤大哲。 

当孔子周游列国的时候,在喜马拉雅山的那一边,释迦牟尼创立了佛教。当齐宣王创办稷下书院,汇集各派学者的同时,柏拉图也在地中海的雅典办了一个学院,亚里士多德就在那里学习。 

今天的哲学家称那个时代是世界文化的轴心时代。那时产生的各种思想,至今还影响著人类。 

公元六十五年,一个中国皇帝梦见了释迦牟尼,这便引起了喜马拉雅山两侧的人类两大古老文明的相遇,导致了将近八个世纪的文化大融合。一位西方学者曾经这样说过:人类的奇遇中最引人入胜的时候,可能就是希腊文明,印度文明和中国文明相遇的时候。 

(洛阳龙门奉先寺卢舍那大佛)

这张丰腴秀美的脸庞,这双夺人心魄的眼睛,这副雍容大度的气派,使至今每个第一次站到它面前的人,都会在霎那间被震撼。 

这颗顶著螺形发□的举世闻名的巨大头颅,而今几乎成为中国佛教艺术乃至东方文明的象征。 

然而,据专家们考证,它的那只鼻子是典型的古希腊雕法。远隔重洋的东西方,就有如此异曲同工之妙。 

卢舍那以君临一切的气派端坐在这里,它是一座东方的雅典娜。 

它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峰巅。它那神秘的,若有所思的微笑,仿佛正是一个决不拒绝外来文化的民族在自信地微笑。这就是盛唐气象。 

(演播室。学者谈盛唐文化精神)

叶朗(北京大学教授):
明代戏曲家汤显祖称唐代是“有情之天下”,这就是说唐代社会有助于文化的发展,更适合人性的发展。李白如果不是生活在唐代,天才就得不到发挥。 

看一个民族的自信心,生命力和创造力的表现,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看它对外来文化的态度,是拒绝的,还是开发接受的。 

举世无双的卢舍那,永远说不完道不尽的卢舍那,是我们的奇迹和骄傲,但是,今天当我们面对它的时候,是否认真地想过: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和精神造就了它的完美和博大?我们为什么再也造不出第二个来呢?

如果说,文学艺术是在唐朝达到高峰的,那么中国的科学技术则是在宋代最成熟。寻找中国科技史的轨迹,往往会发现各项发明创造的主焦点都在宋代。 

人类第一批炸药的试验场就是宋金交战的中原大地。 

最迟在公元一千年左右中国人已经能够用弩炮来发射"炸药"了,可万万没有想到,同样是中国人,八百年后竟会在洋人的坚船利炮之下,一败涂地。 

公元七五一年,中国同阿拉伯人的穆斯林在塔拉斯河大会战。唐朝的惨败使中国再也没能力回到中亚去。 

但这场战争却在科学史上意义重大。数万被俘的唐朝人给阿拉伯人,西方人带去了造纸技术。接著,活字印刷术,罗盘和火药相继从中国传到中世纪黑暗的欧洲,在那里石破天惊。中华民族智慧凝成的伟大发明,竟使欧洲封建社会赢得了继希腊以来又一次技术发展高峰。正是因为站到了这个高峰上,西方到十七世纪便把一直遥遥领先的中国抛到后面去了。 

然而,四大发明在它们的家乡却是命运不济。最早点燃了那征服星空的火焰的中国人,没能成为最早飞向宇宙的人。火箭和花炮几百年一贯制,至今还只发挥著驱鬼辟邪和热闹喜庆的功能。纸和印刷技术这种不可估量的通讯传播手段,在史集浩瀚,藏书成风的中国,一千年也没能酿成知识爆炸,到头来还是西方反过来向我们输入了铅印技术。尽管沈括早在公元十一世纪就在“梦溪笔谈”里描述了罗盘针和磁偏角现象,可中国从来没能成为海上强国,倒是西方列强依靠罗盘针的指引逼到了我们的家门口...... 

到底是一种什么力量如此捉弄中国人呢?

(演播室。 学者谈近代科学革命为什么没有发生在中国。)

刘青峰(中国科学院副研究员):
中国古代科学技术发达,其实主要是技术发达。四大发明都是技术发明,而且不是一般的技术,是和国家大一统有关,与封建地主经济相适应的那种大一统型技术,如通讯,水利和军事等。它给中国古代科学戴上了枷锁,它很难实现转移。另外,从文化角度看,中国古代的有机自然观,直观外推式的思维方法,还有一个伦理中心主义,可能都对中国古代科学有影响,这方面我们研究得还很不够。 

今天回想起来,十六,十七这两个世纪,的确是令中国人十分心酸的二百年。西方人研究星辰,人体,杠杆和化学物质,中国人则研究书本,文字和故纸堆。因此胡适曾说道:中国的人文科学所创造的是更多的书本上的知识,而西方的自然科学,却创造了一个新世界。 

于是,十七世纪以后,那个新世界要来叩一叩古老东方紧闭著的大门了。摆脱了中世纪蒙昧主义的基督教,以充满活力的姿态,带著一种全新的文明,从海上来了。 

如果说,一千五百年前是中国皇帝主动去请印度高僧的话,如今的“西方高僧”却是不请自来了。这位深目高鼻,满脸胡须而又一身儒服打扮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他在一五八二年来到中国,一六一零年死于北京,坟墓至今还在北京。 

过去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我们一直把他说成是“西方文化侵略的工具”。其实,既然中国历史能够给予支谦,鸠摩罗什那些印度传教者以很高的地位,为什么就偏偏要歧视这位西方高僧呢?这恐怕正是因为对这第二次外来文化的冲击,中国已经没有往日汉唐那样的胸襟和气度了。 

(圆明园大水法那猎犬逐鹿的喷水雾)

这里曾经是清代的皇帝和後妃们最喜欢来玩的地方,这座举世闻名的皇家公园是乾隆十二年由意大利人郎世宁设计的。 

皇上和娘娘也厌倦了东方式的亭台楼阁和皇苑中的假田园风光,愿意到这儿来看看西洋景。 

中国的皇帝似乎也绝不会拒绝西方示的享乐,这情形,颇像今天我们有些人虽然要批判西方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自己却绝不会拒绝受用那些超豪华轿车和高级消费品一样。 

糟糕就糟糕在清朝皇帝们还要用高大的石墙把这围起来,派手持大刀和梭标的八旗军队看护住他们的梦境。他们还要把国门也给锁起来,把几千里长的海岸线和通商口岸也统统关闭,让大刀,梭标,土炮和血肉之躯去抵挡隆隆驶来的铁甲兵舰。 

结果,梦毁了。 

现代的中国人,常常很喜欢凭吊北京的两处历史遗迹:他们中间一些人,总把长城视为强大和兴盛的象征,等上长城,就扬眉吐气,天下也为之渺小;而来到圆明园这堆不堪入目的石头残骸前,他们痛心,他们切齿,当然,他们也发愤,他们要雪耻。 

亲爱的同胞,您思考过这两处遗迹之间的因果联系吗?

中国科学技术和文化灵光,能够帮助西方创造了历史的新纪元,为什么来自异域的文化和科学之光,在中国始终只是若隐若现呢?

中国正在思索。 

青年们正在诘问历史。 

(古老悠久,文物繁盛的中原大地)

这块土地的西南角上,长眠著中国历史上三位彪炳史册的杰出人物,他们身后的待遇却是那么的悬殊,在中国历史给予这三个人的尊崇和冷漠之间,仿佛就把历史的奥秘展示给我们了。

(南阳城西卧龙岗上的武侯祠。殿宇亭台,雕梁画栋,苍松翠柏,碑刻题记,蔚为壮观。)南阳东关医圣祠。张仲景那个"长沙太守"的头衔,在墓碑上赫然冠于" 医圣"尊号之前。最为寒酸冷落的,要数南阳城北的张衡墓。张衡是一位世界级的大科学家,而且还是东汉屈指可数的大文豪之一,在当今国外的一些著名学府里都有他的塑像,可是在他的祖国,到底不过是一个科学知识分子和作家的形像,引不起人们格外的敬重,死后有一堆黄土足矣--张衡墓至今仍寂寞地躺在南阳石桥镇一方农田的角落里,与他作伴的,只有庄稼和青草。 

要不是他曾经当过几天太史令和尚书一类的御用文人官,恐怕连这堆埋骨头的土丘,也未必能延挨到今天吧。 
有谁见过一生布衣的大科学家祖冲之和宋应星的墓冢吗? 二十世纪的中国知识分子,而今虽然终于免除了"臭老九"的厄运,身价仿佛比过去也高了些,但经济上的窘迫寒酸和精神上的扭曲压抑仍然伴随著他们。他们英年早逝的噩耗不断传来,沉重的负担正把最优秀的中年知识分子一批批断送掉。 

更为可怕的是,在这个尊崇孔夫子牌位的文明古国中,教师的地位竟沦落到非常卑贱的境地,老的一代已经蜡炬成灰,油灯将尽,新的一代却再也不肯去步他们的后尘。 

教育危机成为中国最紧迫的危机。 

一曲"神圣忧思录",使多少中小教师和知识分子怆然泪下。 

这些可以把闪闪烁烁的灵光变成太阳的人们,身单体薄,面容削瘦,在斗室中构思著人类文明的银河系中那些必将属于中国人的新的星座。 

人类中没有任何一种职业的人,比他们更需要自由的空气与无限的空间。 

如果给他们的精神插上一座黑色的十字架,或者压上衣段灰色的长城,那么,灵光将永远不会变成太阳!但愿历史不再捉弄中国的知识分子。 

这是我们今天深深的祝愿!

阅读全文...

Wednesday, January 10, 2007

『河殇』第二集:命运

一九七二年二月二日,美国总统尼克松在首都机场握住了周恩来的手。自从新中国诞生以来,这是中国第一次同西方握手。七年后,邓小平访问美国。这也是三十多年来中国第一次真正走进西方。

迈出这一步对中国来说,是多么艰难呵。远的不说,就在文革中,四人帮不是还吆喝过"买船就是卖国主义"吗?当我们终于向全世界宣布对外开放,骤然推开国门的时候,我们对这个星球是何等陌生。难道忘了,就在那些彩电,冰箱和高级轿车强烈吸引我们的同时,我们不是曾经对牛仔裤,披肩发和迪斯科等等,反而很看不习惯吗?

一个封闭太久的国家,一个从来认定自己是中央大国的民族,要让它打开国门,走向世界,是需要经过无数灾难和耻辱才能领悟到的。这既是一种痛苦的选择,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这种选择,归根究底,乃是一种历史的命运。我们今天回首历史,就会发现,那曾经主宰过我们祖先的命运,正逼得我们必须如此选择。

人类崇拜太阳。

有人说,太阳送给地球的第一份珍贵的礼物,应当是土壤。

若干万年前,当地球上的冰川消融后,南行的风,卷起冰积物中的黄色粉土,纷纷扬扬地洒满了地球中纬度的表面。

这茫茫一片黄色丰厚的土地,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老家。

面对这片支离破碎的高原,的确难以想像,远古那充满魅力的声势浩大的黄帝族的传说,竟然就发生在这漫天遍野沟壑纵横的黄土地上。

研究古文化的学者们提出过一种说法,黄帝的帝字,可能是土地的地字,黄帝就是黄色的土地,也就是中国人常爱谈的那个“皇天後土”的後土,意思是地母。

由此看来,黄帝被尊为中华民族的祖宗,乃是黄土地的化身。是的,你看那黄土高原上的中国人,生于黄土,长于黄土,身上沾濡的也是黄土。吃的是黄米,黄豆,住的是黄土山下挖的窑洞,喝的是黄泥汤的水。古时候的人,位至九五之尊,当了皇帝,就要穿黄袍,走黄道,住的是黄色玻璃瓦大殿。死了以后呢?统统都赴黄泉。

因此,世界上其他民族对土地的崇拜,都不及我们的祖先那样虔诚,那样隆重而深刻地把它烙印在自己的文化和心理之中。

(北京先农坛斑驳残碎的坛基)

天子和大臣们,每年都要来这里举行"亲耕"。皇帝右手扶著漆金的雕龙犁,左手执鞭,在两名老者的搀扶下,在这象征土地的祭坛上步行三次,就算完成了"亲耕"。于是五谷丰收,指日可待。

中国人几千年来,都是面朝黄土,背向青天,土里刨食。土地是命根子,是传家之宝,是人生的全部意义。

几千年的文化,都凝聚在这黄土里。于是,它就显得很神秘,仿佛包裹著中国人的心魂。

(演播室。作家谈黄河。)

张炜(山东作家):
黄河流了好多年,它把好多秘密都渗透在两岸的泥土中。有两个老头儿,十几岁时流浪到东北去,到了七八十岁的时候,几经周折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这是个离黄河入海口二十多里的村庄。回去的时候,每个人从地里包了一包土走。走的前一天晚上,两个老人搂抱著,在炕上滚动著~哭了一夜。我一直到现在也搞不明白,这包泥土里边有什么东西?哲学家好像琢磨得更透一些。

黑格尔曾经说过:平凡的土地,平凡的平原流域,把人类束缚在土地上,把他们卷入无穷的依赖性里边,但是大海却挟著人类超越了那些思想和行动的有限圈子。这种超越土地限制,度过大海的活动,是亚细亚洲各国所没有的。

今天的中国青年,也许会责怪我们的祖先:你们为什么那么眷恋大陆,始终未能超越土地的限制走向大海呢? 这就是历史的命运。

至迟在大约八千年前,农耕文化在黄河岸边就诞生了。从四处狩猎到固定在某一片土地上,文明所迈出的关键的一步,据说是从一只采集种子的妇女的手开始的。

摆脱野蛮人的第一个代价,就是被牢牢地栓在土地上,难道我们的祖先能不这样选择吗? 更不可选择的是,黄河中下游这块文明的摇篮地,偏偏又处在一种很独特的地理环境中。

(演播室。学者谈中国地理环境特徵。)

冯天瑜(湖北大学历史系教授):
黄河中下游作为中华文化的核心地带,它的北边是比较难以逾越的蒙古戈壁,西北是万里黄沙,形成交通障壁。西南是世界上最高大最险峻的青藏高原。东边面临地球上最大的海洋--太平洋,它的浩瀚无际跟地中海的情形不一样,对古人来说也是难以征服的,这么看来,地理环境对以黄河流域为中心的中华文化形成了一种隔绝机制,造成了一种内向的,求稳定的文化类型。

因此,中国人既不像欧洲民族那样生活在地中海周围,也不像美国人那样住在两个大洋之间。命运就给中国人安排了这样一种生存空间。

几千年来,肥沃的中原地区始终面对著北方那个广袤纵深的蒙古高原,这种平原与高原的直接对峙,在欧洲是不存在的,它形成了某种奇特的历史关系:
处于迁徙无定状态中的高原游牧民族,始终把平原大河流域,作为他们争夺的一个目标,经常像洪水一样从高原上横冲下来。整个中国古代史,几乎就是一部游牧人同农耕人争夺生存空间的历史。
因此,直到封建社会末期,明清之际思想家王夫之还对华夏农业文明充满了一种文化上的自豪。他不无鄙夷地嘲笑"夷狄"的游牧文化,还处在“逐水草,习射猎,忘君臣,略婚宦,驰突无恒”的低级阶段,而在中原地区,则“有城廓之可守,墟市之可利,田土之可耕,赋税之可纳,婚姻仕进之可荣”。在工业文明出现以前,谁能否认这样的华夏农业文明的先进性呢?理所当然,中原人是必须保护它不受游牧文化的侵扰的。

最好的保护手段,莫过于"城廓"。

在山西临潼姜寨出土的原始村落遗址,也许是最早的城廓雏形。你看,所有的房门都朝向中心广场,村落只朝东方留著通路,这种布局,明显地突出了团结向心的精神。

当我们再俯瞰北京城时,会惊讶地发现某种六千年的一致性。

后来,有了城墙。

到战国时期,这城墙又扩大到国境线上。

把现有的明长城再向外推进伍佰到一千华里,在阴山和贺兰山脉一线,就是当年秦始皇命蒙恬修筑的长城,也就是传说中的孟姜女哭骂的那个长城。

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浩大的工程,而指导这个工程的全部思想,早在数千年前,已经由姜寨部落的首领发明了。 有了城防,对外可以抵挡游牧民族的劫掠,对内则产生一种凝聚力,把城内的人民压向一个权力核心。因此,谁修了长城,谁好像就拥有了长城以内的土地,山河与人民,长城也就成了他家的院墙。

然而,在爱琴海边,一个西方的千古一帝亚历山大,早已率领著他那所向披靡的马其顿大军,远离自己的祖国,横扫了欧亚非各个古老帝国。仿佛同亚历山大的东征前呼后应,秦始皇也开始了大规模抗击匈奴的战争。这位千古一帝,决不像亚历山大那样四处游荡,而是按照东方帝王特有的思维习惯和想向力,修筑了亚历山大做梦都想不到的万里长城。 

秦始皇的这种伟大的想像力,仍然是一种不能超越土地的想像力。

到了公元一零二年,追击匈奴直达中亚腹地的一位中国汉朝将军班超,为了窥视罗马帝国的虚实,派出他的副将甘英西渡波斯湾。然而,甘英却被海浪吓退了。

从亚历山大的东征,到班超的西渡,历史走过了将近四百年,由于高山和大海的阻隔,东西两大帝国所代表的两大文明,在历史的邂逅中两度失之交臂。那种直接的对抗和融合,征服和反征服,同化和反同化所可能激起的强烈火花,终于没有在历史的大舞台上闪现。 

几千年来,中国人在这块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此,对于节气这样的大的时间座标,中国人也习惯于把百年兴衰,只看作是历史长河的短暂的一瞬间。盛衰的交替,犹如冬去春来。 

多么重大的社会变动和人间灾难,也似乎是过眼烟云。 世界上没有哪个民族像中国人那样具有深刻的历史感。但同时,也都不象中国人那样奉行著一种独特的,听天由命的生命哲学。 

长城就把这个宁静的,熟透了的农耕文明紧紧地包裹起来。久而久之,它就变得再也不会像秦皇汉武那样去主动出击了。 

然而,北方那个沉默的蒙古高原常常会突然苏醒过来。 

高原是凝固封闭的,不易到达的,但它却也容易把内部积聚起来的力量和冲动送到平原上来。 

一旦遇到乾旱,游牧人的牲畜大批死亡,他们就会统一起来,冲下高原,邻近的农业文明就灾难临头了。 

当成吉思汗凶猛的骑兵潮水般涌来的时候,别说长城,就连黄河长江这样的天堑,也抵档不住。 

北中国的大地,几度桑田,几度牧场。 

长城南北,几番征战,几多白骨。忽而是汉妾辞宫,公主和亲,忽而是番王来朝,纳供称臣。 

多少历史悲喜剧,在长城的巨大背景下轮番演出。如果说秦皇汉武修长城,还表现了华夏文明的气魄和力量的话, 那么,到了十五世纪中叶明朝重修长城,就完全成为一种失败和退缩的举动了。 

这条一万一千华里的砖石砌成的明长城,比起秦汉长城来,自然是牢固多了。然而,它也使明朝耗尽力量,元气大伤。 

等到女真人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一代雄杰努尔哈赤挥戈南下的时候,这绵延数万里的砖石长城,只能再一次记录巨大的失败了。以致于后来的康熙皇帝说:修筑长城,实属无益。 

古北口的这一段雄伟的长城,是由一代名将戚继光戚继光镇守苏州时督建的。 

这位「一年是三百六十天,多是横戈马上行」的名将,被史学家称为“孤独的将军”。他不但修建了北国的第一段长城,为了抗击倭寇,他还曾在海边修了一座海岸长城--那就是著名的蓬莱水城。 

中国的第一支海军,就守在城墙的后面。 

毫无疑问,戚继光是明代最有天才的军事家。不过,他留给我们的遗憾也是巨大的:为什么岛国的倭寇可以渡过海洋来大中国,而中国人只能守在海边,竟然连想也没想过去那个岛国看看这倭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们当时的欧洲已经拥有火器装备的海军四处侵略,而中国还只知道修筑万里长城?并且竟然把长城修到了海边呢?

公元一五八八年初,将星殒落,戚继光在贫病交加中死去。长城,随著戚继光的去世,不再有任何意义。 

与此同时,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正整装待发,出征英国,去揭开近代世界历史上轰轰烈烈的一页。 

人们还记得秦始皇修建的古长城吗?如今它还沉睡在沙漠之中。 

茫茫流沙从北方一步蚕食过来,狂风雕塑著它,仿佛它是一个千年的流放者,躺在这荒漠之中,凝固成一个没有答案的沉思。 

与秦长城的被遗忘相反,想后退缩了一千华里的明长城却受到了无比的崇仰。人们为它是地球上唯一能被登月宇航员看到的人类工程而自豪。人们甚至硬要用它来象徵中国的强盛。然而,假使长城会说话,它一定会老老实实告诉华夏子孙们,它是由历史的命运所铸造的一座巨大的悲剧纪念碑。它无法代表强大,进取和荣光,它只代表著封闭,保守,无能的防御和怯弱的不出击。 

由于它的庞大和悠久,它还把自诩自大和自欺欺人深深地烙在了我们民族的心灵上。呵,长城,我们为什么还要讴歌你呢? 学者们已经发现,绵延万里的长城,正好同十五英寸降水线大致重合。这条降水线,正好意味著农业和非农业。 

今天,在宁夏红石峡长城之上,我们还能看到我们祖先留下的「华夷天堑」的石碑。这的确是农业文明的最后边界。一切都是明明白白的。我们的祖先永远无法超越土地和农业。他们最奇伟的想象和最大胆的举动,都只能是修长城。 

历史上大约还不曾有过像明太祖朱元璋这样一位要把百姓牢牢绑在土地上的皇帝。他一再申令「不许片板下海」,这固然包含著国防的目的,但他也深深懂得,只有把全体人民牢牢地捆缚在土地上,他的王朝才是巩固的,他对离开土地的人深痛恶绝,一律迁之远方,明朝法律规定,任何人外出必须持有证件,否则关卡查获立即送官。 

流动,迁徙,贸易都被窒息。土地和专制把中国人捆死了,几百年下来,中国人怎么还能懂得自由和贸易呢?

十五世纪对于整个人类来说,是非常关键的一个世纪。人类开始把眼睛从大陆移向海洋。 

不管是对东方,还是对西方,历史都公平地让它们进行一次选择。 

无论是太平洋,印度洋,还是大西洋,都对大陆上的民族敞开著胸膛。 

站在十五世纪的门槛上面对著大海,这个在大陆上待惯了的华夏民族,将作出怎样的选择呢?

公元一四零五年,一支十五世纪全世界无与伦比的庞大的船队,乘著强劲的东北季候风,浩浩荡荡离开福建五虎门,在历史给予的大选择前,率先驶向了太平洋。一直到今天,人们还在对这支船队的远航目的猜测纷纭。 

由郑和率领的这支船队,前后二十八年中,七下西洋,足迹遍于东南亚和南亚,又横渡印度洋,航程远达阿拉伯和东非海岸。 

然而,人类历史还不曾有过这样一次毫无经济目的的大规模航海活动。它是一次几乎纯而又纯的政治游行,它要施恩于海外诸国,以表达中国皇帝对它们名义上的最高宗主权。多么慷慨温和的君子国行为呵。黑格尔说,大海邀请人类从事征服和贸易。可是,太平洋邀请来的中国人,竟是所谓“正其谊而不谋其利”的谦谦君子。中国人即使来到海上也还是不能超越陆地上那种有限的思想和行动和圈子。历史选择了中国人,而中国人却不能选择历史。仅仅几十年后,代表著弱小的资本主义的四艘小帆船,在葡萄牙人达迦马的率领下,为寻找财富和市场驶入了印度洋。那时,庞大的郑和船队已经从太平洋和印度洋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而欧洲人却开始了地理大发现的伟大探险。

这既是一种历史的巧合,也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亚细亚,这个太阳升起的地方,这个世界历史的创始之地,由于这次历史大选择的坐失良机,太阳将不再升起。 
曾经在这个星球上遥遥领先中国文明,也因此不得不接受屈辱和被动的命运。 

将近五百年后,北洋水师在黄海,与日本海军展开的甲午大海战中全军覆没。无论是丁汝昌还是邓世昌,他们的悲剧性的失败,其实早在戚继光和郑和的时代就已经注定了。 

几千年来,中国东南方的太平洋一直是沉默的。 一旦太平洋的狂涛,载著西方列强的军舰,和比军舰更有威力的新思想新文化呼啸而来的时候,中国人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 

这来自西方的海啸,决不象过去从蒙古高原洪水般冲决下来的游牧文化,泛滥一阵便很快退的无影无踪。 

海上来的是一种新文明,古老的华夏农业文明再也不可能同化它了。于是,种族危亡和文明危机同时爆发了。 

救民族之危亡,势必拒寇于国门之外,但是,救文明之衰微,又必须打开国门,对外开发,迎接科学和民主的新曙光。这极为矛盾的救亡与近代化的双重变奏,近几百年来交替书写著中国畸形的历史,真是错综复杂,头绪万分,剪不断,理还乱,让中国人付出了无数沉重的代价代价!古老而孱弱的农业文明,逼得我们的祖先只知道用靡费而不中用的长城来保卫自己的果实,逼得他们即时走到海上也不懂得贸易和竞争。这种文明的萎缩,如今已经萎缩著整个华夏民族的生命力和创造力,我们再也不能失去命运赐予的任何一次机会了。 

今天,我们已经变得聪明多了。 

如果说,中国已经放弃了历史的选择,那么我们再也不会拒绝选择了。 

如果说,命运并不是宿命,那么我们再也不会听任它的摆布了。 

我们已经看到,黄河东流万里,最终还是流入大海。 

我们不再拒绝大海的邀请了。

阅读全文...

Tuesday, January 09, 2007

『河殇』第一集:寻梦

一九八七年六月十三日,吸引成千上万中国人的黄河漂流探险传来凶讯。洛阳和北京两支黄漂队都在落加峡下峡翻船遇难。曾经漂过长江虎跳峡的两位勇士郎宝珞,雷建生也被黄河激流吞没。国内一时议论纷纷。

据报导,这些青年漂流者是因为决不让美国人肯沃伦拿走中国江河的首漂权才铤而走险的。肯沃伦对此十分不解。他说,你们中国人如果到美国出漂流密西西比河,是不会遭到反对的。当然,沃伦先生永远无法把眼下的漂流,同世纪初列强的炮舰在中国江河里横行的历史联系起来。可中国的青年忘不了。

当这些漂流者抛尸黄河的时候,我们是称道他们有爱国精神呢?还是批评他们的盲目民族感情?

无论怎样,他们把这件事偏偏做在我们民族的母亲河上,悲壮和悲剧都是巨大的。

事情不仅仅表现在江河漂流上。你看在这些体育竞技场上,中国人是多么狂热呵。

当五星红旗升起的时候,大伙都跳,都哭。

如果输了呢?大伙就骂,就砸,就闹事。

一个在心理上再也输不起的民族。

中国女排的姑娘们已经是五联冠了。压在她们肩上的是民族和历史的沉重责任。

假如下一次她们输了呢?

当然,也有不少人不再为这些事烦恼。他们匆匆离开祖国,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个究竟。同时,那些散落在外面的游子们,又纷纷回到祖国来看个究竟。这两股双向逆反的风潮又说明了什么呢?

是近百年来总是被动挨打的历史造成了我们今天的心态吗?或者说,是近几十年来的贫困落后造成的吗?或许是这样,但不完全是。在这些现象背后隐藏著的,是一个民族的心灵在痛苦。它的全部痛苦就在于:文明衰落了。

本世纪初,有个叫陈天华的中国青年,面对当时正处于黑暗中的祖国,在日本跳海自杀。那时,有几个中国人能够理解他呢?

今天,我们回想起这个陈天华,仿佛可以推测他那深刻的绝望,也许正是对文明衰落的一声微弱的叹息!

在当今的世界上,面对著西方工业文明的挑战和全球文化汇流的大趋势,每一个拥有古老文明的民族,都面临著现实与传统的严重危机。传统越古老,危机越沉重,危机越沉重,寻根越热烈。我们中华民族的根在哪里?

大概每一个黄皮肤的中国人都知道一个常识:中华民族是黄河孕育的。

那么,这条大河上怎样塑造我们民族性格的呢?它又是怎样历史地规定了我们文明命运的呢?这恐怕就不是每个人都认真思考过的了。

这的确是世界上很奇特的一条大河。它从巴颜喀拉山北麓的冰峰雪山中发源,向东流去时经过一座黄土高原以后,就变成了一条黄色的泥河。这条黄河偏偏又孕育了一个黄肤色的民族,这个民族恰恰又把他们最早的祖先叫做黄帝,而在今天的地球上,每五个人中间,就有一个黄帝的子孙。

黄水,黄土,黄种人。这是一种多么神秘的自然联系?它仿佛让人相信,这个黄色人种的皮肤就是被黄河染成的。

的确,天地间还没有其他一种自然力量,曾像黄河这样对塑造华夏文明起著无法估量的作用。关于这一点,我们不必要去作繁琐的考古论证,只从一个在中国最常见也最受敬畏的偶像上,就能得到印证。

它,几乎可以说是我们民族的象征。可是,人们是否想过,华夏民族为什么会崇拜这么一个形像凶暴的怪物呢?恰逢又是一个龙年,对龙崇拜的研究也热闹起来,这无疑也是文化寻根的一种表现。

据说,我们的祖先,从跨天接地的彩虹中,看到有两个头的巨蛇从大地吸水的壮丽景象。也有人说,先民们从撕裂云层的闪电中,看到金蛇狂舞伴随风雨交作。

于是,他们创造了龙的形像。

这是一个典型的大河民族的梦。

(演播室。学者谈龙神文化。)

蔡大成(神话学学者):
龙在我们看来,是原始人按特定观念组装起来的,是一个组合体。有哪些组装件呢?马的头,鹿的角,蛇的身,鸡的爪。蛇身体现了原始人的生命观念。原始人很少看到死的蛇,以为蛇年岁大了,脱一层皮就年轻了。鸡爪也是一种生命的符号。老太太上菜市场挑鸡,总先看看鸡距,如果距小呢,就嫩。马齿也是这样:“几岁牙口?”鹿角每年换一回,再重新萌生鹿茸。每年长一个叉,猎人一看鹿角有几个叉,就知道有多少岁。鹿角掉了,象征死,萌发象征生命,再生。因此,龙在文化含义中是一种生命的符号,象征著古人对生命的循环,死而复生的愿望。

谢选骏(文化哲学丛书副主编):
龙神崇拜,就是让人去崇拜那种不是人的东西---龙。中国的统治者,自命为人世间最高贵的,甚至是大自然中最高贵的存在物,认为自己是龙的化身。这样,我们就在两者间找到了一个联接点:龙是自然界的横暴者,皇帝是人世间的横暴者。皇帝要把自己打扮成一种不是人的东西。

总而言之,龙的崇拜,之所以会起源于黄河流域,正是这个大河流域民族对它的生命之河的敬畏。黄河无疑是世界上最暴戾最任性的一条大河。

有人说,在中国文化中有某种宽容恶势力的成份;也有人说中国民族性格中,有圆滑世故,听天由命,逆来顺受的致命弱点;那么,这决不是偶然的。对于一个历史悠久的农业大国来说,农业的命脉正在于水。水却被龙王主宰著。于是,这个民族爱它也恨它,赞美它也诅咒它。这是一种多么复杂的感情,就像龙的形像一样复杂。

于是,中国人也变得复杂起来。一方面,他们把龙王老子供奉得使它无可挑剔,把它奉上权力的巅峰;另一方面他们又要在丰收锣鼓敲响的时候,著实地戏弄老东西一番,出出一年磕头烧香,诚惶诚恐的恶气(舞龙的场面)。这真是一种绝妙的中国式智慧和幽默。在敬畏和戏弄之间,人们获得了微妙的心理平衡。

正像修筑金字塔使埃及人创立了国家一样,同黄河的搏斗,也使中国凝聚起来。我们的文明史就从大禹开始。几千年来,对水的渴求,竟成为中华民族的一种生存伟力。这种神秘的命运至今还徘徊在干旱的北中国。

(电影"老井"片断:械斗、孙旺泉跳井、井塌)

发生在太行山这个老井村的故事,多么深刻地揭示了中华民族的生命动力和悲剧性的命运。它的含义几乎可以象征性地涵盖整个民族历史。因此,它才达到了一种与世界对话的高度。作者郑义正是从黄河岸边获得这种启示的。

演播室。作家谈黄河。

郑义(山西作家):
三年以前,我骑著自行车从山西和内蒙交界的地方一直跑到河南,跑完了整个晋陕峡谷,走了几十个镇子,几十个县,跑了有一万多里地。那次经历对我来说是一次非常重要的经历。
从那次我对黄河有了第一次直接的亲身感受后,我才理解了黄河为什么是我们民族的象征。
我跑的这一段,是传说中的尧舜禹的故都以及他们的出生地,后来中华民族的历史也都在这块地方演出了许许多多的活剧。
那次经历使我的文学观念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我在一个小村子里头听到一个故事。原来有一个村子的农民是靠著黄河水运维生的。后来因为航运衰败,这个地方又没有什么耕地,他们没有生计了。国家把他们搬迁到别处,给他们分了地,盖了房。过了几年后,这些人又莫名其妙地一个一个地回到了黄河边上,又找到了过去的窑洞住下来了,我怎么都不能理解,这是出于一种甚么样的心理?后来经过一个长时期的思索后,我体会到这是人与土地的一种永远说不清楚的感情上的联系,血肉般的联系。

我觉得这个故事比较好地反映了我的一种心情。我一见到黄河,我一跑完了黄河的这一段后,我一下找到了我自己应该写的东西。这几年我一直在文学上寻找,寻找甚么我不知道。可一见到黄河,我立刻感觉到我要写的就是黄河。

环境越困难,刺激文明生长的积极力量越强烈,这是西方史学界的一个著名观点。他们认为,黄河流域之所以成为古代中国的摇篮,可能就是由于人类在这里所要应付的自然环境的挑战,比中国的南方,例如长江流域,要严重的多。人们潜伏的创造才能被挑战刺激起来了。

黄河孕育的文明,的确是人类历史上一种非常早熟的文明。同恶劣气候和洪水泛滥的斗争,使得中国人的治水,历算,土地测量以及农业耕作,饲养家畜制陶冶炼等等技术,比西方早成熟至少一千年。但是,在历史演变,社会机制,政治组织等方面,也因此而走了一条纯粹东方式的道路。

今天如果有人告诉你,东方社会那悠久的专制主义实际上同水有关系,可能你会觉得奇怪。其实,这种看法正是马克思和恩格斯提出来的。他们认为,东方的自然气候状况,使大规模的人工灌溉设施成为农业的首要条件。在那时的生产水平下,这必须由一个高度集中的中央专制政权来组织成千上万人去完成。这就是著名的"亚细亚生产方式"的观点。可惜马克思和恩格斯没有把这个问题彻底讲清楚,让後人一直争论不休。

实际上,无论是埃及的金字塔,中国的大运河和长城,还是南美洲丛林中的玛雅人金字塔,这些让现代人叹为观止的古代浩大工程,不都显现著非常相似的"亚细亚式"的历史阴影吗?不都是古代大帝国的遗物吗?成千上万微不足道的个体,被某种秩序排列组合在一起,拥载著那至高无上的顶峰,这种大一统的社会结构,不是很像一座庞大的金字塔吗?因此,民主,自由,平等这些东西,就很难成为"亚细亚"的了。

亚细亚,是一句古闪米特语,意思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在地球北温带欧亚非三大洲的接壤处,从冰山雪峰中淌出来的几条大河,分别孕育了人类最古老的几个文明。

无论是黄河,尼罗河,还是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以及印度河,这几条著名的东方江河,都成为人类文明的摇篮。因此,亚细亚是创始的地方。文明的曙光从亚细亚升起,就像太阳从东方升起一样。

但是,五千年过去了,亚细亚的太阳殒落了。这几个最先闪光的古老文明,也或早或迟一个个黯淡下去了。

这是为什么呢?

(再一次推出片名:寻梦)

曾经屹立在两河流域的巴比伦古城,早已荡然无存。在八千年前的苏美尔文明之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始终浸泡在无穷无尽的征服之中,一个又一个大帝国倾覆了,许多古老的民族相继从历史上消失了。
到公元前三百多年时,亚历山大大帝,已经在焚毁波斯王的壮丽宫殿了。尼罗河畔的大金字塔,也像隐退到历史中去的一个迷梦,永远浑浑沌沌。忧伤的司芬克斯蹲在这里,仿佛甚么也不想解释。
古埃及帝国,在长达数千年的三十个王朝中,也曾经强盛得犹如这金字塔一样无以伦比。但是,早在亚历山大到来之前,它就沦于波斯人之手。在后来的数千年里,它那被征服的厄运直到近代才结束。

在更靠近东方也更加肥沃富饶的印度河,恒河流域,一种与西方完全隔绝的古老文明,在亚历山大远征来到之前,已经延续了几千年。有人曾经说过,写印度的历史,一直写到距今四百年前可以不提到一个海字。然而,当欧洲的海盗出现在印度洋的时候,这个文明就在劫难逃了。
在喜马拉雅山背后的这个黄种人的文明,却异乎寻常地延年益寿。这几乎是一个例外。为什么封建社会形态在中国长期延续这个问题,已经争论了多少年,人们提出种种解释,总认为这是一个特殊现象。

其实,真正特殊的并不是东方的古老现象,而是欧洲出现了突变现象。美国哈佛大学的华裔学者张光直教授认为,两河流域的苏美尔文明,由于自身具有重视经济,贸易和技术等等因素,最后走向了现代西方工业文明。它在整个人类文明史上,原来并不是一条常规性的历史走廊。

在人类从野蛮走向文明的过程中,具有世界普遍性的常规通道,实际上是东方式的亚细亚形态。张光直教授研究了中国文明同中美洲玛雅文明的相似性,认为它们是同一祖先的后代在不同时代,不同地点的产物。他认为,亚洲,非洲和美洲的古老文明都具有类似的普遍性。因此,并不是中国文明多么特殊和奇怪。它的漫长,恰恰是整个古老世界的最后挣扎。亚细亚遇到的挑战,是欧洲对全人类的挑战。

也正因为如此,文明的古老反而让中国人心理上的传统负担格外沉重。当黄河文明也像埃及和印度一样,终于衰落下来的时候,中华民族的心灵就特别悲凉和痛苦。

一个曾经使马可波罗惊叹不已的东方大国,一个让欧洲君主惊恐地虚构出“黄祸论”的庞大民族,也曾经令盖世无双的拿破仑警告西方不要去惊醒的一头睡狮,为什么会在近代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呢?为什么我们终于摆脱了亡国灭种的危机之后,忽然又觉得自己是非常强大的呢?

在我们的民族感情上,总有这样一个误区:似乎近百年的耻辱,只是一种光荣历史的断裂。自从一八四零年以来,总有人用古代的荣耀和伟大,来掩饰近代的贫穷和落后。

在近百年的现实痛苦中,好像总需要有一副古老而悠久的安魂剂聊以自慰。从每一次震惊世界的考古发现中,似乎从中能获得一次安慰。

然而,文明毕竟衰落了。

历史的富足,文明的悠久,毕竟都是昨天的故事。

我们的考古发现再丰富,文物古迹再精美,文明的源头再延伸,难道不都意味著祖先对于後代的嘲笑吗?难道不是让我们今天的遗憾,懊悔和惭愧更沉重吗?

据说,有一位汽车制造厂的厂长,那天站在天安门城楼上一辆一辆地数长安街上的车流。当他数到第一百辆时,只数到三辆国产车,其余九十七辆都是进口的。

这件事,使人可以联想起一八四零年林则徐在虎门焚烧鸦片的浓烟,也可以联想起三十年代抵制日货的风潮。

然而,历史和现实就是这样不客气地嘲笑我们。我们的骄傲和我们的悲哀,常常就是一码事。

(张明敏身著龙纹长袍唱"龙的传人"。)

哪个中国人不熟悉这支歌呢?

你从这歌声里听得出有一种深深的叹息吗?

叹息又有什么用呢?

(九龙壁,喷火的龙舟。龙盘大石柱。龙年邮票。)

这可敬又可怕的古老偶像,曾经凝聚了我们祖先的多少恶梦?难道我们还要用它来凝聚我们今天的悲凉和怀旧之情吗?

龙的崇拜,似乎可以证明,我们民族的心灵,还深深地眷恋著黄河孕育的那种古老文化的氛围,还迟迟地停留在祖先的历史阴影之中。

这颗心灵如同活在梦里。今天,确实是到了彻底唤醒它的时候了。

我们也许不必计较人家要来漂我们的黄河。江河漂流无非是一项体育运动,用玩命的办法去同人家赌这口气,似乎也不是有力的表现。有朝一日,我们终于能够找回体育运动的本来意义,去漂漂他们的密西西比河,那将是一种潇洒的娱乐。

我们也不必为输一场球,丢几个冠军而捶胸顿足。奥运会的金牌并不等于证明我们是强国。我们的千年帝国之梦,早在康熙大帝那会儿就做完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再也不要自己骗自己了。文明衰落了,我们也不必哀伤。

世界上曾经有过的大河流域文明,无一例外都衰落了。

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计算过,人类历史上一共出现过二十一种文明,其中十四个已经绝迹,六个正在衰朽,只有古希腊文明转化成了工业文明,浪潮席卷全世界。

我们应该勇敢地正视历史。几千年来,黄河文明受到多少次伴随著征服的外来冲击,但它始终没有殒落。我们曾经很欣赏这种强大的文明同化力量。

但是,在二十世纪末的今天,尽管外来冲击不曾伴随著大炮和铁蹄,我们的古老文明却再也抵档不住了。

它已经衰老了。

它需要补充新的文明因子。

龙的传人呵,黄河能给予我们的,早就给了我们的祖先。我们的祖先已经创造了文明,黄河无疑不能再孕育一次。我们需要创造的,是崭新的文明。它不可能再从黄河里流淌出来。旧文明的沉渣已经像淤积在黄河河床里的泥沙一样,积淀在我们民族的血管里。它需要一场大洪峰的冲刷,而这场大洪峰已经来到。

它就是工业文明。

它在召唤我们。

阅读全文...

Sunday, January 07, 2007

『神州』第七集:蔚蓝色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黄河之水越来越浑浊了。

浑浊的河水湍流著,正像它身边这个昏沉沉的帝国,时不时咆啸一通,泛滥成灾,吞噬掉无数生命。

可人们也许想不到,这条浑浊肆虐的大河,它的源头竟是这么清澈,这么纯洁,这么静悄悄。

这是天上降下的白雪,这是山间涌出的清泉,溪流潺潺,湖水淡淡,一路上变成了汹涌狂暴的浑黄色!

噢,黄河,如果说这就是你的命运,这就是你的历史,那么看吧,你的命运注定要在这里升腾,你的历史注定要在这里展开新的一页。

(字幕:蔚蓝色)

二十世纪下半叶,行将冲出两千五百年惨淡阴霾的神州,突然回光返照一般,从谋求"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孙中山,一下子跌落到蒋介石和毛泽东手中。

这短短五十年,仿佛是两千五百年的一个缩影。

1949年,共产党执政大陆,立即追杀国民党残部,不到半年就消灭了170万跟随国民党的中国人。

次年,镇压反革命处决了50万中国人,另有450万中国人被严加管制。

1954年,东北局书记高岗和中央组职部长饶漱石被清洗。

1957年,民主党派领袖章伯钧、罗隆基等55万中国人,被打成反革命右派分子。

1959年,国防部长彭德怀,总参谋长黄克诚以及张闻天、周小舟被打倒。

1966年,北京市委书记彭真,中宣部长陆定一,总参谋长罗瑞卿,中央办公厅主任扬尚昆被打倒。

接下来,邓小平被打倒,贺龙、陈毅等一大批开国功臣一个个遭了殃。

1968年11月,刘少奇被冠以"叛徒内奸特务"罪名,押送到河南开封一间小屋监禁起来。一年后,这位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含冤死去。

这是一张刘少奇的儿子填写的"尸体火葬申请单":

死者姓名:刘卫黄。年龄:71岁。职业:无业。申请人:刘源。与死者关系:父子。

不出两年,毛泽东的亲密战友—法定继承人林彪,也仓惶出逃,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

毛泽东真的成了中国人民的上帝。

人民,十亿人民,也在这个强人面前,彻底暴露了灵魂的空虚无物,彻底暴露了无神论的疲弱不堪。

从大跃进的狂热到文化大革命的狂热,从"超英赶美"的梦呓到"解放全人类"的梦呓,噢,人民啊,你怎么解释你这一次又一次的灵魂昏厥?你怎么推卸你这一次又一次的荒唐责任?

1966年,毛泽东八次登上天安门城楼,接见了几百万红卫兵决心誓死效忠他的青年学生。

他们远远遥望著城楼上那个几乎望不见的小黑点,热血沸腾,热泪滚滚,以为那正是拯救他们,不,不仅仅他们,是拯救全人类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伟大上帝。

没想到两年后,1968年,这位中南海里的上帝"",突然下令将他的狂热"崇拜者们,5400万青年学生,下放到农村边疆去"接受再教育",留下了整整一代人如泣如诉的苍凉悲歌。

噢,中国人,你上当了吗?你受骗了吗?不,你依然没觉醒,你仍旧不明白。

直到1976年,文化大革命已经丑态百出,神州大地生灵涂炭,爱国忠良几尽灭绝,国民经济近乎崩溃,人们依然对著毛泽东的遗体哭得痛不欲生,宛如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一般—人心中有一个洞,非得上帝不能填满。

中国人啊,你一日不认识真正的上帝,你空空荡荡、六神无主的灵魂就必然寻找人造的上帝来替代;你一日不敬拜那当受敬拜者,你就难免去敬拜那原本同你一样有罪有限的某一个强人。

一个个真龙天子们,已经糟蹋了你祖辈的全部虔诚,今天你再次用新的虔诚祭奠出独裁者、大救星、假上帝。

崭新的国号和纪年,时髦的主义和宪法,无法遮盖一颗陈腐昏溃、不见天光的民族灵魂。

(学者柏杨谈话录)

中国的文化就是政治文化,而这政治文化的内容是顶著一个君、顶著一个“神”,所以它又是一个官僚文化。这官僚文化说起来就是一个马屁文化、就是屈服文化、就是奴隶文化。

那有说人可不可以造神的呢?可是在我们的文化里,人是造神的。

1978年邓小平的经济改革,与1861年恭亲王的洋务运动,本质上有什么两样呢?只是时代不同了,邓小平成功了。

成功了又怎么样?当青年们开始向这个人欢呼赞美的时候,当渴望真善美的灵魂又一次投注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厄运已经离他们不远了。

1989年6月4日凌晨,坦克车隆隆驶进天安门广场,又一次碾碎了青年们的梦幻。

这些曾经热烈欢呼、曾经屈膝下跪、曾经对邓小平寄予热望的人们,又一次跌破了眼镜。

天安门啊天安门,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为天安门昊天上帝赐给神州儿女的平安之门呢?

1992年,邓小平南巡,掀起了一股发财致富的热浪。

几年来,人欲滚滚,经济腾飞,惊煞了世界。

一时间人们全身心沉溺于"不管白猫黑猫"的亢奋状态。

天真的西方人也以为,连续10的年增长率,便可以逐步解决中国的一切问题。

错了!贫穷并不是中国的病根。

中国重重灾难包括贫穷的根本原因,乃是争来斗去,你死我活,亵渎神明,一手遮天,自残自虐,翻来复去:

每一朝开国第二代、第三代的天下大治,到了第四代、第五代都变成了天下大乱。

中国历史的死结,远远没有解开。

中国啊,你永远无法用经济的腾飞来逃避你灵魂的堕落和这种堕落所带来的一系列社会恶果。

毫无疑问,洋务运动不能代替维新变法!然而为什么,为什么民主对中国人来说,这么难呢?

在台湾这个先行一步的地方,人们也在问:

在别人家中玩得好好的民主政治,一旦到了中国人手中,却不知怎么搞的,立刻变成了各派山头的生死大对决?这是为什么呢?

即使住在西方民主老巢、从事民主运动的中国人,为什么也搞成了谁也不服谁、扯也扯不清的一锅糊涂粥呢?

民主之难,难就难在它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经济水平和政治制度问题,它是一种深层的心灵结构,是一种信仰的力量。

中国民主事业的发源地和峰火台北京大学,1998年迎来了美国总统克林顿。演讲大厅里,一位北大学生忿忿不平地责问克林顿:

江泽民主席作为客人访问哈佛大学时,竟然遭遇示威抗议,今天您在这里作客,如果也允许向你示威抗议,你会作何感想呢?

这个学生万万没想到,柯林顿从容答道:

我会与示威者见面,听取意见—实际上我常常遇到人民的抗议。

这一问一答,暴露出来的岂止是两种制度的差异,不更是两种心灵和两种信仰之间的巨大差异吗?

民主奠基在领袖与平民人格平等、同志和异己相互尊重、胜者与败者和平共处,这样一种宏大宽广的心灵上。

专制则奠基在上尊下卑、不容异己、你死我活、胜王败寇,这样一种狭隘自负的心灵上。

然而_唯有在上帝面前,人与人才能真正平等:

都是罪人,相互制衡;都是儿女,彼此接纳。

唯有在上帝面前,人才都是人,既不会有人成为神,也不会有人成为草。

1975年底,毛泽东死前十个月对来访的基辛格说:

我知道,上帝不喜欢我们。因为我是个好斗的人,又是个共产党。

噢,中国,你真的知道吗?
你知道你背离上帝已经多么远多么久吗?
你知道你的顽疾之灶、苦毒之根在哪里吗?
你知道吗,我的祖国,你这枉称神州的逆子!

《左传》上说:

神州正道乃是忠于民敬于神。

看看今天吧,神州之神在哪里?

十三忆人敬什么信什么呢?
是孔子吗?
是马克思吗?
不!是这个,是钞票、是权力、是享乐、是绞尽脑汁不择手段投取巧谋取私利-------

(学者谈话)

这样大一个国家的政权建立在什么基础上呢?它建立在一套马克思主义神学 、一套世俗化的神学上。

对宇宙已经有一个解释了:是物质;对历史也有一个解释了:是历史的规律。现在这两个东西都抓在共产党领袖的手上,它就可以永远维持这个政权。在这个情况下,它怎么可能容许另外一个宗教观念吸引人?把它自己边缘化呢?相信宇宙只是物质没有上帝、人只有今生没有灵魂、历史只是无情竞争没有善恶赏罚,在这样一种唯物主义、功利主义、相对主义、随机主义的观念下,人们怎么能洁身自好、忏悔自新、恪守某种永恒不变的神圣价值准则呢?

俄国作家托思妥也夫斯基说得不错:

假如没有上帝,我就什么都可以做。

(学者谈话)

中国人相信科学、相信科学主义。像五四那一代,科学口号非常高,认为宗教只是迷信。包括很有见解的人—像蔡元培都说要用美学艺术代替宗教。这恐怕都是对于宗教的了解限于某种层面_不知道它还有更深的关于人的意义。

这些意义跟现实生活都没有关系,因为人生不管物质进步到什么程度,科学昌明到什么程度,生跟死都是过不去的一关。人生各种各样的悲剧、各种各样的苦难、是不可能用科学来消灭的。

(作家谈话)

至少我从我自己的感受当中,才感觉到人这种动物,或者说这种灵物,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我也开始比较懂得西方文化为什么强调人权_为什么强调人要有信仰,甚至纵容人的人性。因为人性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它有好的有坏的、善的恶的都在当中。但是它首先一条就是它是非常非常弱的、非常非常敏感的、非常非常易受伤害的这么一个东西。

财富、科学和法律,显然无法代替信仰、拯救灵魂、提升道德。

中国的信仰危机_灵魂崩溃和道德颓废,正伴随著经济成长率一齐飞快成长著。

当年文化大革命搞垮了经济,如今只顾发展经济搞垮了人心,哪一个灾难更可怕呢?

人们心中不是没有来自昊天上帝的美善灵光。

1986年是世界和平年,神州传颂著一支美妙的歌_《让世界充满爱》。

(歌声与画面)

阳在不停地旋转,从来就没有改变。
宇宙那无边的情怀,拥抱著我们的心愿。
但愿能有那么一天,大海把沙漠染蓝,
和平的福音传遍,以微笑面对祖先。
啊一年又一年,我们走过昨天......

一段天音缭绕、灵光荡漾的歌词,不久就在这首歌中、在舞台和音带上消失了。

原因,你可以从这里看到(坦克车在天安门广场,学生四逃);你也可以从这里看到(古战场杀戮尸横)。

天雪、清泉,就这样变成了一条狭窄咆啸、昏天黑地的巨龙。

这里没有博爱,没有宽容。
这里以成败论英雄,以利害为依归,以阴谋为智慧、以斗争为光荣。
这里没有忏悔,没有自责,一切罪过都推给别人,一切失败都化作仇恨倾泻在外人头上。

然而天道毕竟是天道、神州毕竟是神州!

你听:

仿佛来自遥远的从前,又仿佛是明天的梦幻,那和平博爱的福音,真的来临了。

(歌声与大陆家庭教会画面)

这里有神的同在,
这里有神的话语,
这里有圣灵的恩膏,
这里是另一个天地。

爱在这里,
和平在这里,
光明在这里,
生命在这里。

上帝所命定的福啊,全在这里,
你若想要得到她,在耶稣基督里。

一群又一群朴实无华的中国人,用流泪的忏悔、真诚的祈祷和生命的奉献,为神州开辟了一条新生命的爱河。

五十年前,中国只有一百多万基督徒,如今已有几千万。
他们不是在顺境下而是在迫害下成长著,
他们不是在欢笑中而是在血泪中成长著,
他们不是因强壮乃是因柔弱成长著,
他们不是在教堂里乃是在牢房里成长著_

然而,没有一个诚实的人能够否认,哪里有他们,哪里就有博爱和宽恕,就有忏悔和新生。

遥望海外,成千上万的留学生破天荒地踊进教堂、团契、查经班、布道会。

中华民族千年乾坤的良知啊,你今天终于感到饥渴了。
神州祖先的敬虔,老子孔子墨子的期盼,徐光启、孙中山未曾实现的梦想,还有二十世纪末中国青年们让世界充满爱的渴望,都在这里找到了答案。

黄河一直以为:她的故乡是黄土高原和日夜拥抱著她的黄土地。

后来她发现自己的故乡是大海。

那一刻,浩瀚的蔚蓝色令她激动不已。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海牵著她的手来到天的脚下,说:

你看,这才是咱们的故乡—蔚蓝色的源头。
欲火过后_必是洗礼的圣火。
二十一世纪的东方,必有一只凌空翱翔的火凤凰。
那是一个大道之行、和平瑞祥的神州!一个真正属于神、荣耀神的神州!

(火凤凰歌声)

火凤凰,火凤凰, 火里死,火里唱, 长歌一曲天外来,唱哭了黄河,唱哭了长江, 唱哭了太阳,唱哭了月亮。
火凤凰,火凤凰, 火里生,火里唱, 长歌一曲天外来,唱活了孔孟,唱活了老庄, 唱活了尧舜,唱活了炎黄。
啊,天火,天歌,天道,天光, 蔚蓝的天上,美丽的家乡—神州火凤凰!


『神州』主题歌

母亲啊
不要再哭泣,母亲啊
你已经太憔悴
太憔悴
多少逆子吞杀
多少浪子沉醉
多少赤子头落地
多少游子不思归
为什么,为什么久久没有父亲的消息
噢,神州,我的母亲
神州,我的母亲
你听你听
这是父亲的呼唤
那寰古的深情

阅读全文...

Saturday, January 06, 2007

『神州』第六集:火凤凰

火凤凰的传说,很早就从埃及传到了中国。

凤凰的死期临近了,她一根一根地衔来干柴,然后安然坐在柴堆上。不一会儿,天上来的火种点燃了柴堆,熊熊大火燃烧起来。火中传出悲壮的歌声,直到火凤凰化作灰烬。

三天后,灰烬中飞出一只崭新的火凤凰,这是一个复活的生命,这是一次辉煌的重生。

火凤凰唱著赞歌,展翅飞向蓝天。

(字幕_火凤凰)

一八四○年以来风云激荡、祸乱迭起的一百五十年,对中国来说,是极不寻常的一百五十年。

强劲的西风裹著烈火硝烟滚滚而来,密不透风也弱不经风的神州大地,立即如散了架子一般,里外摇晃,嘎嘎作响。太平天国,洋务运动,维新变法,义和团,五四,共和......

不像春秋战国、魏晋南北朝和五代十国,只是昏头昏脑的自相残杀和改朝换代,这一百五十年充满了天光启迪、上下求索和脱皮蜕变,那痛苦和欢欣,那绝望和希望,那悲切和庄严,恰似那只坐在柴堆上的火凤凰。

洪秀全,这位农民的儿子早年不期然接触到基督教。在《圣经》中,他读出了那位主宰天地古今的上帝,赞叹道:

"仰观夫天,一切日月星辰雷雨风云,莫非皇上帝之灵妙。俯察夫地,一切山原川泽飞潜动植,莫非皇上帝之功能。昭然可见,灼然易知,如是乃谓真神,如是乃为天下凡间所当朝夕敬拜。历究中国上古之世,君民一体,皆敬拜皇上帝也。"

洪秀全创立了"上帝教",想把中国建设成一个太平天国。

然而,随著洪秀全渐渐得势,这个宗教离真正的福音越来越远,被西方传教士视为异端。倒是在香港传教多年的洪仁轩,将太平天国的理想推向成熟。

在《资政新篇》一书中,洪仁轩说:

中国的陈规陋习实属下等,西方的科技器物也不过中等,上等之宝是信仰那位有公义之罚又有慈悲之赦的上帝。

"一敬信间,声色不形,肃然有律,格邪心,宝灵魂,化愚昧,宝才德。"

这一见识之深,远远超过了当时中国人包括太平军统帅们的领受力。

(学者梁燕城谈话)

洋务运动的所谓"师夷之长技以制夷",那时候要以魏源算是最有眼光的一个人。但是魏源也提出一个非常诡异的说法:

"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就是学西方的东西再把西方打倒。这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个谦卑学习的心。你怎么可以跟老师学东西时—不断学就不断想怎么把他打倒—这是不可以的。这样怎么可以真的学到东西呢?这种矛盾诡异就成为中国近代历史的 一个"共业"—共同的业、共同造成的状态—自己关在里面跑不出来。也可以说是共同的原罪—一种罪的状态在里面走不出来。以后中国的发展都是这样一种"师夷之长技以制夷",就是为了打倒西方来学它的东西。

太平天国失败后,中国的变革一下子退到了最浅层。

不动国故伦常,只求坚船厉炮,这便是风风火火的洋务运动。建工厂,开铁路,留学潮,外语热,引资金,求技术,一时好不热闹。当时中国拥有数十艘军舰—海军实力一举跃居世界第七。

然而_一场甲午海战,成了洋务运动的海葬。

北洋舰队全军覆没,东北山东相继失落,原因不是兵力不足,乃是人心堕落、政治腐败、官兵违命、嫖妓、吸毒、哗变,清廷欢庆慈禧太后六十大寿,占用了购买炮弹的军费,致使北洋舰队两艘主力战舰镇远号和定远号上,总共只有三发炮弹。

洋务运动的失败,激起了深一层变革。

早在洋务运动之初,中国第一位驻外大使郭嵩焘就指出:

西洋立国,有本有末。其本在朝廷政教,其末在商贾制造。

虽使尧舜生于今日,必急取泰西之法推而行之,不能一日缓也。

1895年,聚集北京的数千名科举考生,推举康有为上书光绪皇帝,效法日本明治维新。请愿书没有到达光绪手中。

直到三年后,二十九岁的光绪偶尔读到了康有为《芬兰亡国记》一书,禁不住失声痛哭,这才急急传令召见康有为、梁启超。

此后的一百零三天,光绪颁布了一系列变法诏书。没想到朝廷内外,上下抵制,慈禧太后囚禁光绪,处死谭嗣同六君子,康有为、梁启超仓惶出逃。

这便是昙花一现的百日维新,继商殃、王安石、张居正之后又一场刻骨铭心的改革悲剧。

百日维新的失败,没有引起更深的反省,反而招致了疯狂的反扑。

扼杀了改革的清廷权贵们,居心叵测地利用义和团"扶清灭洋"。慈禧太后亲自接见义和团首领曹福田,皇太子也一身义和团装束。于是暴乱如火如荼,扒铁路,毁电线,烧洋楼,杀洋人,灭"洋教"。华北有两百多传教士和两万多基督徒惨遭杀害。

1900年5月24日,慈禧下令清军配合义和团,向东交民巷的外国使馆发动总攻击。25日,慈禧向中国的所有邦交国宣战。各国最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到证实确有此事,无不吓了一跳。日、英、美、法、俄、德、奥、意立即组成八国联军,一个多月后,攻入北京。慈禧残杀了主和派大臣多人,尔后逃之夭夭。

下一缕天光照射在一个人,一个至今依然走在神州最前面、立于变革最深层的人身上,这个人就是孙中山。

孙中山早年就读于檀香山一所基督教中学,后来在香港一所公理会教堂接受洗礼。

1894年,孙中山上书李鸿章不果,随即组建"兴中会",十年后扩建为"同盟会",受推为总理。

孙中山自称"洪秀全第二",以耶稣之心为己心,以上帝之道入治道。他说:

人类进化之目的为何?即孔子所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耶稣所说"愿上帝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孙中山说:

对中国来说,不是"知易行难",乃是"知难行易"。三千年根深蒂固之大弊,是国人从未获得过真知,一直敬畏那不当敬畏者,却不敬畏那当受敬畏者,如此不识道,谈何行道呢?所以,建国之基,当发端于心理—除旧更新,必须认识上帝。

当汪精卫、蔡元培等国民党人激烈反对基督教的时候,孙中山谆谆告诫教会:

"决计不作帝国主义者之工具。"

同时强调辩论只会使基督教真义反加明了。他庄严宣称:

不但我是基督徒,我一家里里外外、大大小小都是基督徒,且有家庭崇拜,同时异常清醒地说:

政教分立,是近世文明各国之公例,少了政治纷扰,教会才得发挥真善美之宗旨。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成功,孙中山当选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随即颁布了一系列发展经济、实行民主、改造文化的法令。

当袁世凯重兵压城,孙中山顾全大局,忍辱负重,慨然让出总统职位,专心从事建设事业。

当袁世凯扼杀共和,图谋复辟,孙中山又屹然挺身而出,三度发动护法北伐。

1925年2月22日,孙中山病逝北京。他在遗训中说:

我本是基督徒,与魔鬼奋斗四十年,尔等亦当如是奋斗,更当信上帝。

又说:

我死了也要人知道我是一个基督徒。

这真是一个基督徒,高风亮节,荣神益人。这真是一个基督徒,矢志于神州道统的光大复兴。 直到如今—唯一一个在誓不两立的海峡两岸都高高耸立著的巨型人物—就是这位孙中山。

孙中山这个名字—必将随著神州道统的大复兴—在二十一世纪放射出通天的光彩。

1917年10月,苏维埃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主义。苏联迅即解除了沙皇强加于中国的不平等条约,与此同时,西方列强却歧视作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胜国的中国,一下子引发了反帝爱国的"五四运动"。

霎时间,苏联社会主义成了热门货,西方资本主义变得令人厌恶了。在当时新青年眼中,民主与科学,莫过于马克思主义了。

1919年,国民党正式成立,追求一个资本主义中国。1921年,共产党成立,追求一个社会主义中国。

共产党创始人陈独秀虽然不是一个基督徒,但他盛赞耶稣是贫穷者的福音,是爱的号角,是欧美文明的主动力,远远胜过了儒教。于是这位共产党领袖可以同国民党领袖孙中山合作,愿意从资本主义起步,过渡到社会主义。

可惜两党的后继者们却没有如此的胸襟和情怀。蒋介石不是孙中山,毛泽东也不是陈独秀。双方一再合作,不过是各怀鬼胎,打打和和,和和打打,直到共产党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借抗日战争丰满了羽毛,用土地改革赢得了人心,得到了俄国人的帮助,又得益于美国人的幼稚。

1946年,当蒋介石试图一举消灭共产党时,美国却试图说服两党和平共处,建立一个类似美国的两党制民主政体。

噢,美国,恐怕你至今也没弄明白什么叫中国,什么是中国人。你祖辈生活在基督信仰和民主意识的蔚蓝色中,永远也不会弄懂两千五百年人本专制的土黄色蕴涵—两个专制者不可能共存于这块黄土地上,十二亿人也不能在这里和平相处,假如没有一个大独裁者成人间上帝。

国共两党打了三年,国民党一方死了171万中国人,共产党一方死了150 万中国人,三年共有321万中国人被中国人杀害。

共产党中国人骄傲地说:

这一伟大胜利,归功于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家" 勇于斗争的革命精神和善于斗争的巧妙艺术。"

1949年10月1日,毛泽东站在天安门城楼上,高喊著说:

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两千五百年来,又一个一统江山、一霸中原的大梦—在神州大地上实现了。

这到底是一场穷人翻身冤家复仇的历史重演呢?还是又一场英雄大较力的无情结局?或者真的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在东方的伟大胜利?

半个世纪过去了,人们终于承认:

这个马克思主义的胜利,并不是改造中国陈腐国情的胜利,而是适合中国陈腐国情的产物。

马克思的无产阶级专政学说,正好迎合了两千五百年人治、专制、独裁的历史传统。

马克思的唯物主义认识论,正好迎合了两千五百年的无神论文化传统。

马克思的阶级斗争理论,正好迎合了两千五百年自相残杀、你死我活的仇恨心理。

马克思的公有制和计划经济,正好迎合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河之滨莫非王臣"的大一统意识。

1944年底,前清举人黄炎培访问延安时,曾问毛泽东:

中国历史上各朝各代—兴起也快、腐败也快,你用什么办法跳出这个周期律呢?

毛泽东回答:靠民主。

事实胜于雄辩。四十年,仅仅四十年,刚刚胜利不久的共产党就不得不承认毛泽东式社会主义的失败。邓小平不得不重开洋务运动,他比恭亲王奕忻(音义新)幸运的是,在崭新而优越的内外大环境下,他成功了。重开维新变法这台大戏——尽管已经晚了一百多年。

如今共产党人正不声不响地补课,从创始人陈独秀那里补一堂所谓"右倾机会主义"的大课。

再往深处看,透过贪欲滚滚、罪孽滔滔的亿万人心,透过荒芜不毛、寸草不生的灵魂沙漠,你不难看见孙中山依然远远地矗立著,代表著一个更高的境界、一场更深的变革和一种更大的福泽,向中华民族招著手。

建国之基,当发端于心理—除旧更新,必须认识上帝。要敬畏那当受敬畏者,不要敬畏那不当受敬畏者。

张学良—这位当年在西安事变中软禁了蒋介石十几天的风云人物—在台湾被蒋介石软禁了四十几年之后—终于体悟大道—归向了上帝。

(张学良谈话)

本来我不是基督徒,我是一个军人。可是我现在是、可以说是一个很规矩的基督徒。做一个基督徒要紧的就是由心里真正的信。我们信神就是把一切事情都属托在他身上—我们跟神接近—他自然就接近我们。我们心里真正的信神—才是真正的认识神。神是应该赞美的。

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百岁老人的心灵归宿—是否预示著他一生所挚爱的这个古老民族的精神命运呢?

黄河之水来自大海、归回大海。神州大道来自上天、归向上天。 早在一百多年前—李鸿章、严复、郭嵩焘就断言:

这一次临到中国的—是一场两千五百年从未有过的天地大变局。

可惜迄今为止—几乎所有中国人都对这场大变局的深度和广度估计不足。

岂止是恭亲王和曾国藩的洋务运动或者邓小平和朱熔基的经济改革呢?
岂止是光绪帝和康有为的维新变法或者胡耀邦和赵紫阳的政治改革呢?
又岂止是东方与西方的汇通或文化与文化的碰撞呢?

这一百五十年,中国真正面临的是昊天上帝的召唤,是民族灵魂的洗礼,是神州道统的大催逼—尧舜禹三代的巍巍古道,文景、贞观、开元等鼎盛年代的渺渺道光,祖先的神圣传说,老子的不朽期盼,西天的奇妙真经,如今都要豁然贯通、融为一体了。

这场天地大变局—不是中国人自觉拣选的,中国人是被打著逼著迫不得已在勉强怨恨中卷入这场变局的。这场天地大变局—也不是西方人好心来帮忙,西方炮舰背后不过是一群利欲熏心的商人和恃强凌弱的政客。

叫它命运也好,叫它时势也好,两个世纪以来激荡著中国的这股力量,既不是出自中国,也不属于西方,乃是冥冥之中上帝的恢宏意旨。

当中国雄心勃勃跨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回首1840年以来的开放与蜕变,没有人否认这是一件好事,尽管是一件痛苦与屈辱的好事。

历史重复著,在更高的水平上重复著。从孙中山跌落下来之后,中国又向著孙中山一步步缓缓登攀。尽管最初几步似乎离昊天上帝非常遥远,然而铁定无疑,这是一条通向昊天上帝之大道,这条大道开辟自远古、终结于未来—无人能阻挡。

干柴已经堆好、火种已经降下!

噢,中国,今天你已经没有了退路,明天你要从死里重生。

噢,熊熊的火焰已经烧起来了,凤凰啊,你翩翩起舞吧,你放声歌唱吧。

是的,火凤凰,你美丽的羽毛将被烧光,你的皮肉和筋骨也要化作灰烬!

然而,你翩翩起舞吧,你放声歌唱吧!

这不是你腾飞的日子,这是烧你、炼你、葬你的日子,这是你剧痛、你惨叫、你死亡的日子!

然而,你翩翩起舞吧,你放声歌唱吧。

阅读全文...

Friday, January 05, 2007

『神州』第五集:西天

一千三百多年前,唐朝高僧玄奘离开长安,前往西天取经。他到了天竺国印度,苦苦钻研了十余年,带回一千三百三十五卷经论。这件事被明代吴承恩写成神怪小说《西游记》,弄得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西天有真经,西天有极乐,不知为什么,这个传说一直撩拨著东方人的心。可西天究竟在哪里?如今人们知道,印度和中国不论地理和文化都同属于东方。印度《阿弥陀经》所向往的西方极乐世界,显然不是印度,还得继续往西寻觅下去。

唐僧骑著白龙马终究没有走出东方,倒是西方使者一千多年后展著科学的翅膀来到了东方,带来了令中国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的新事物、万国全图、坚船厉炮、逻辑推理、天体运行、民主共和、市场经济和耶稣基督。

从此,再也没有一个词像西方这个词一样,令中国人爱憎交加、百感交集了。

从此,中国人的命运就跟可恶、可疑又可爱的西方纠缠不清,合也合不来_割也割不断了。

如今,方兴未艾的出国热、留学潮,正将西方经世致用之学和荡涤灵魂之经,源源不断地输入中国,再造著这个古老的身心。

(字幕:西天)

1582年,利玛窦来到中国。他不是意大利政府的特使,也不是中国朝廷的贵宾。他是一名上帝的使者,一头扎进了中国最底层,在广东肇庆乡村里一住就是二十年。

一天,利玛窦看见一个垂死的人被遗弃在路旁,便将他抬进一间小茅屋里细心养护。不久,这个卑微可怜的穷人成为神州大地上头一个基督徒。

当利玛窦发现中国祖先敬畏上天的道统时,大为兴奋,确信这正是基督信仰的一个远古印证。二十年后,他入京传道,先后带领文渊阁大学士徐光启、水局郎中李之藻、监察御史扬廷筠皈依上帝。

徐光启,这位《农政全书》的作者,不仅挚爱祖国的土地,也深知上帝的恩惠,他说:
“国人若能敬畏上天、事奉上天,尧舜禹三代之风何不可还。”

上帝的使者也给中国带来了科学。利玛窦传授几何、天文、音乐、绘画、水利和火炮技术,写了十几本书。

著名的《中国科技史》作者李约瑟说:
“自从耶稣会传教士进入中国后,中国的科学与世界的科学便汇成一体了。”

清朝顺治年间,德国传教士汤若望是朝廷的钦天监正,负责制订历法。他与顺治友情深厚,免礼相交。宣武门第一座欧式大教堂建成时,顺治亲赐额扁、通玄佳境。

顺治死后,大臣杨光先上奏:
“非我族类,其心必殊,宁可使中国没有好历法,不可使中国有西洋人。”

当时康熙才七岁,辅政的鳌拜竟然将汤若望定了凌迟死罪,其他传教士也遭杖刑流放。

1665年4月16日上午11时,汤若望的死刑判决书送到太皇太后手中,突然间,北京发生地震,故宫摇撼不已,地面狂风大作,京城一片昏暗。地震持续了三天。辅政大臣们惊恐万分,慌忙请太皇太后"懿旨定夺",太皇太后传谕:

立即无罪释放。

汤若望75岁去世,葬于利玛窦身旁。他们的尸骨长眠在北京,他们的名字写进了《明史》和《清史》,他们的生命属于中国。

康熙临朝亲政,令大臣杨光先与传教士南怀仁一同到观象台推测日影和星象,南怀仁逐款皆符,杨光先逐款不合。

康熙立即任命南怀仁为钦天监正,追祭汤若望,驱逐杨光先,逮捕鳌拜。

1692年3月22日,康熙发布敕令,列数传教士对中国的贡献,准许自由传教。

康熙亲临宣武教堂,题写了"敬天"和"万有真原"两副扁额,又作诗称颂耶稣:

"功求十架血成溪,百丈恩流分自西。"

在《生命之宝》一文中,康熙明确表示:

"天门久为初人闭,福路全是圣子通。我愿接受神圣子,儿子明分得永生。"

当时,传教士翻译西方科学著作数十种,又帮助中国制造火炮数百门。康熙大帝每日请南怀仁、徐日升、闵明我三人,入宫授课两三个小时。在徐日升、张诚协助下,康熙大帝与俄国彼得大帝签订了中国近代史上极为罕见的一个平等条约,《中俄尼布楚条约》,双方在上帝面前盟誓恪守。

康熙还开了海禁,使中国土地上破天荒有了外国洋行。

不知到底是谁的过错,不知是不是命运多舛,正当中国和平地、幸运地一步步走向世界、走向科学、走向蔚蓝色之际,一场小小的变故,一个轻率的决定,竟然使中国180度大转向,回过头去闭关锁国、昏昏欲睡二百年,错过了人类工业革命最辉煌的时代。

十八世纪初叶,梵蒂冈教廷派遣34岁的主教多罗来华,以"捍卫纯正信仰"为名发布谕令:

不能用"上帝"这个名字,要用拉丁文"徒斯"(Deus),教堂不许悬挂"敬天" 一类匾额、不准敬孔祭祖、不能称许中国古经,等等,违反者开除教籍。

康熙立即将他逐出国门。康熙说:

中国人的"上帝"就是真神,天不是物质的天,敬孔祭祖也不是宗教,乃是孝心与敬心的表达,与基督信仰毫不冲突。

教皇无动于衷、一意孤行,再派主教嘉乐前来重申谕令,康熙十三次接见他,见毫无变通余地,于是朱批如下:

西洋人等,无一人通汉书者,说言议论,令人可笑者多。今见来臣告示,竟与和尚道士异端小教相同。彼此乱言者,莫过如此。以后不必西洋人在中国行教,禁止可也,免得多事。

四年后,雍正真正敲响了天主教在中国的丧钟,信教的中国人一律处以极刑,教堂一律没收,传教士一律赶出国门。

雍正说:

你们想把中国人变为信徒,成为你们君王的顺民吗?一旦上万只洋船来了,中国就大难临头了。

然而,一百多年重新闭关锁国的结果:

是十几只洋船一来中国就垮了;

是中国皇帝再也不能像康熙一样懂得与人家体面地签订平等条约,而只能在惨败下屈辱地签订不平等条约;

是中国不再出现徐光启、康熙一般具有开明胸襟、重视西天使者的领袖,而只会沉溺在自欺欺人的大帝国美梦中,直到被打得一败涂地。

噢,伟大的十八、十九世纪,你这人类历史的转折点,飞行器、纺织机、蒸汽机、电力、电讯、铁路、石油、法国革命,天赋人权,三权分立。中国啊,为什么恰恰在人家突飞猛进的日子,你却昏厥过去了呢?清廷一劳永逸地赶走了上帝的使者,砰然一声关上大门,过起木乃伊一 般的"太平盛世"。接下来,是一段最刺伤民族感情却最富有历史意义的故事。

一七九二年,英国特使马戛尔尼率庞大使团来华,成员包括科学家、数学家、艺术家和医生数百人,礼品有科学仪器、绘画、军品和车船模型六百箱。

没想到,一上岸,这些人全被视为前来叩寿进贡的"贡使"。乾隆给大不列颠国王一封诏书,那上面说:

你请求派一人常驻天朝,照管你国买卖一节,跟天朝的体制不合,绝对不可。西洋国家很多,非只你一国,如果都请求派人留居北京,岂能一一准许?天朝抚有四海,应有尽有,不需要你国货物,特此示知,等等。

二十四年后,英国特使阿美士德再次来华。这次更惨,只因阿美士德不肯向嘉庆皇帝双腿跪拜磕头,竟被驱逐出境。

利欲熏心、心急火燎的英国商人,一方面有力地提醒英国议会:任何高尚的外交手段,在中国都不会有什么结果。另一方面,就干起了极不高尚的勾当—向中国大量偷运鸦片。

中国,尽管贫弱不支、腐败不堪,却从来不失君临天下的大帝国风范。

一八三九年,林则徐尽数销毁了英国商人的二百多万斤鸦片,将总监义律轰到了大海上。

英国远征军十六只军舰迅即北上,攻陷天津,直逼北京。接著便是清廷一连串惨败,一连串让步,一连串不平等条约。

阿Q式的满清朝廷,捱了一顿打,并没醒过来。负责外交事务的两广总督叶名琛(音真),一律不见外国人,以致于叶名琛这个名字—在英文中竟成了"死不交涉"的代名词。直到一八六○年英法舰队再次攻陷天津,咸丰皇帝看到英女王国书上有"朕"的字样,还忿然朱批:

"夜郎自大",传令迎头痛击,全歼丑类,又将英法谈判代表团一行三十九人全部投进监狱。

当三天后联军打进北京—咸丰逃往热河时,三十九人中已有一半被狱卒折磨致死。联军焚烧了咸丰皇帝的豪华别墅圆明园。

又过了十几年,清廷才在列强压力下,放弃了外国来宾跪拜磕头的规矩,接受各国公使觐见,也派出了历史上第一位驻外大使郭嵩焘。

噢,中国,你这个被马克思形容为"小心保存在密封棺材里的木乃伊",你再也不能像以往同化周遭"蛮夷"一样,同化掉这些来自大洋彼岸的不速之客了。

这些西来的金发碧眼者,到底是你的克星呢,还是信使?是敌人呢还是朋友?

中国啊,你不应忘记,两百年前,利玛窦、汤若望等西方使者一度来到你身边,以科学和信仰,如微风和细雨,款款沐浴著你,你却轻率地关上了门,沉溺于自大自闭之中。直到这一次,列强以坚船厉炮,如狂风暴雨,彻底荡涤了你,叫你再也关不上七零八落的大门。

噢,昊天上帝_你为什么非要打开神州之门,强迫她拥抱世界,却全然不顾她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感情呢?你为什么软硬兼施—乃至恃强凌弱,非要从沉睡中打醒她、从骄傲中降伏她,哪怕她一百年愤愤不平、二百年耿耿于怀呢!难道你非得将西天真经包裹在隆隆炮声中,伴随著羞辱和泪水为中国洗礼吗?

如今,一百五十年过去了。当中国终于走出黄河、汇入大海—即将展翅翱翔于蓝天的时候,回头望去,那珠江的炮火,塘沽的硝烟,满清皇帝的刚愎自负、愚昧无知和一败涂地,一切羞辱仿佛都带著一丝神秘、一份天意,向今天的腾达和明天的希望招著手。

一八四○年的炮响,送来的不仅是鸦片和强权,还有中国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科技文明、民主自由和基督信仰。

这三样东西—由浅入深地展示了西方文明的经济器物层面、政治制度层面和宗教信仰层面。

真正从信仰层面进入了西方文明根基的人并不多,也不曾形成什么派,如基督徒徐光启、洪仁轩和孙中山。

著名史学家汤因比说:

“一个完整的一体化文明,在传播时会被分离成科技、政治、艺术、宗教等成份。这时,各种成份的传播力通常与其价值成反比。”

也就是说,越是不重要的成份,越受欢迎;越是重要的成份、越被排斥。比如科学技术就比宗教信仰传播得快速而广泛。这种对最小价值成份作最大最快最广泛传播的自动选择,显然是文化交流中一条不幸的定律。

不幸地是,至今中国仍在这条不幸的定律下痛苦地徘徊著。炮舰、不平等条约与传教士之间扯不清的瓜葛,藉著隐隐作痛的民族主义情绪,大大加重了这个不幸的徘徊。

(学者柏杨访谈录)

西方文化就是基督教文化。基督教文化里面有一个基础的信仰是非常好的,是我们中国人所没有的,就是不承认人有等级之分,在主在神的下面我们都是他的儿女。所以说主内弟兄,就是因为大家完全平等。这个平等观念在基督教里是信仰的基础。假如否定了主内还有弟兄的话,你就一个人是老大,这就不是基督的信仰,是另外一种信仰。

在中国没有这个思想,在儒家思想里人是分等级的。中国文化里缺少一个东西,就是中国人没有终极的关怀。

我们活著为什么?我们到底爱什么?真正爱自己的君王吗?那是假的!唉!所以中国人不诚实、爱自己的父母这是真的,爱自己的孩子、爱自己—不能超过自己的血缘。中国人的爱不能超过血缘—中国人的能力也不能超过血缘。一旦超过血缘—你的事业你的学问都崩溃了。

因为我们没有终极的关怀,我到底是为什么—西式的话就是我到底为谁而战、我为谁而活著、我活著的目的是什么?基督徒很简单:我荣耀上帝。

你可以笑他,但是他有终极的关怀。


(学者梁燕城谈话)

我们接受西方文化的时候对它整个历史都不清楚,只是接受它最近的东西。就是把西方看成启蒙运动以后的西方。

中国吸收的不是洛克那种比较温和、有上帝的民主。

事实上如果我们深入研究—西方的民主与上帝有非常密切的关系。事实上最早提出民主的就是加尔文教派的人,而最早推翻暴君的是路德派的人。

是宗教改革才真正开始了民主—但是中国对宗教改革好像也不重视。

康有为稍微重视一点,以后就不讲了,就讲启蒙运动就是不可知论和无神论带动的—用以暴易暴的精神来讲所谓民主科学。

这我有很深的发现,因为我到西方来,花了很多时间去理解西方历史。西方历史和基督教是从来不能隔开关系的,而且西方最成功的革命—流血最少的都是基督徒的革命。这很重要的是一个宽恕的精神。


当西方资本贪婪吸食中国血浆的时候,上帝的使者们却默默地将生命献给了中国。

1862年马克思坐在大英博物馆里,以智者的口吻嘲笑中国像一块"活的顽石"。他也许不知道,早在三百年前,传教士范礼安已远涉重洋,以生命和爱来呼唤中国:

顽石啊顽石,你何时才开呢?

马礼逊来了,死了,船长曾问他:

"你想改变这个泱泱大国?"

他回答说:

" 不,是上帝。"

李提摩太来了,死了,他的私人秘书梁启超成为中国的赤子。

戴德生来了,死了,他的儿孙五代献身中国,他说:

"我若有百万英镑,不留下一块不给中国;我若有百条性命,不留下一条不给中国。"

成千上万的西天使者,在误解、敌视、困苦和牺牲中,前仆后继,来了, 死了。

他们这是为什么?是为了钱财吗?不,他们都是清贫的人。
是为了列强吗?不,他们是列强的批评者。
是为了名声吗?不,他们总是悄悄来了,从一个舒适的地方来,又悄悄死了,有的一家老小死在义和团的刀下,有的死在穷山恶水、饥寒交迫之中。
那他们到底为了什么呢?

答案只有一个:耶稣也是这样来了,这样死了。

当天道进入凡世、当神圣化作现实—竟是这样奇妙、这样恢宏。

数不清的西天使者,步耶稣的后尘,背著十字架,一个个来了,一个个死了。
他们是从天上降下来的种籽。

一粒种籽落在地里,就结出许多籽粒来。

当宋尚节把美国化学博士文凭丢下太平洋—毅然投身于传道生涯的时候,当倪柝声将夜半的更声敲响—开辟出一所又一所神州教会的时候,当王明道一步一步走回监牢—将释放书退回给狱吏—甘愿为信仰坐一辈子牢房的时候,当西方传教士全部被赶出中国,当无神论严酷地控制了整个神州,中国基督徒却百倍地涌现千倍地发展!噢,昊天上帝啊,您威严的脚步分明已经踏上了神州,这脚步是如此气势磅礴、不可阻挡。

噢,中国,你终于踏上了一个新发现的征程,你一步步看见地球滚圆的弧度,看见它携带著整个人类世界,被遥远的太阳抛甩著,急速旋转成一个椭圆的圈子。当它旋转到耶稣入世后的第两千圈时,你终于不得不抬起头来,沿著蔚蓝色大海的尽头,遥望那蔚蓝色的天空了!

阅读全文...

Thursday, January 04, 2007

『神州』第四集:道光

伴随着两千五百年的大沉沦,是两千五百年的大寻觅。

一次又一次,中国知识分子的文化寻觅和文化自救,变成了文化痉挛和文化嚎哭。

孔子倾注毕生心力宣扬敬天爱人的忠诚宽恕之道,到头来竟被扭曲成了专制主义的装潢粉饰。

孟子说大沉沦是人们背弃了天然本性,荀子却说大沉沦正是人们天然本性合乎逻辑的发展。

韩非子相信,孔孟那一套都是虚幻不实的玩意儿,唯有严刑酷法、权威实力才是硬梆梆的人间正道。

历史竟然如此无情和不幸。真正把持了神州命脉的不是儒家,而是法家和兵家。两千五百年来,哪一朝天下不是靠刀枪剑戟杀出来?用专政淫威来维系、以仁义道德作粉饰呢?

(学者余英时谈话)中国的政权并不是根据儒家建立的,而是在斗争中成功的。东周以后春秋战国分裂,然后慢慢有个势力出来,它的武力特别强、组织特别好、战斗力特别凶,那就是秦。秦是边疆---根本认为是蛮夷的,跟楚一样---不是中国文化的正宗。可是它用武力征服了天下,就建立了另一套东西,这套东西是根据法家来的。

法家根本不问基本原理的问题,只说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样一个统治,我就告诉你我用什么方法,让你达到那个统治。那个统治就是一个皇帝在上面抓住权,另一方面建立一个官僚系统,一层一层地负责,这是法家的理想。法家不问基本价值问题,它也不是反价值,基本上就是置之不问,只讲一个目的:就是达到统治稳定的统治。

在天道远、人道近的中国,人道终于成了兵道、成了霸道,以人为本的自省自救,终于成了以兵为本的自残自虐。

历史应验了一句无名格言:人道以兵为先。汉儒董仲舒,也看出人若不敬天,便无可救药。于是以天人感应之说,吓唬君王、挽救人心,终究不成气候。

三国攻伐、八王之乱、五代十六国、魏晋南北朝,三百年腥风血雨中,佛教似乎带来了一线新希望,连皇帝们也纷纷皈依佛门。然而一代又一代出家人的巨大虔诚,并没有改变这个泱泱大国苦难多舛的历史命运。

朱熹来了。他要用天理抑制人欲,却不晓得天理究竟在哪里,只是转着圈儿说人心就是天理,天理就是人心。于是这莫须有的天理在赤裸裸的人欲面前,正像孕育了它的宋王朝在野蛮的匈奴面前一样,软弱无力、一败涂地。

明朝出了个王阳明,他说人们只要象猫逮老鼠一样,不放过任何一闪而过的私欲,就可以心底无私、天理纯全。他作知县时,真的率众操练起猫逮老鼠的内心功法,眼看全无功效,"贼民"四起,这位夫子立即率众操练起兵法,赤膊上阵,立下战功,当上了南京兵部尚书。

三十多年前,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叫人们狠斗私字一闪念,重演了王阳明这套把戏,到头来也是一场辛辣无情的讽刺。

为什么人本主义学说不但不能成为拯救的福音,反而成了专制主义的工具呢?为什么两千五百年的主旋律不是和平宽容、长治久安,而是你死我活、翻来覆去呢?

失去了天道,只剩下人道的神州,早已不再是神州,乃是一个赤裸裸的人州。她反复吟唱的,分明是一首天地间孤零零凄惨惨人自己的悲歌。

陈子昂当年在幽州台上唱的正是这首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字幕_道光)

两千五百年前,一位老人骑了头黄牛缓缓西行,来到函谷关。把守边关的尹喜见老人气宇非凡,恳求他留下真传。老人写下五千多字,悄然走了,不知去向。

这老人就是老子。

司马迁说,他不知道老子究竟是谁,是李聃呢,还是老莱子、太子儋,只断定:“老子,隐君子也。”

后人们又考究了老子两千多年,到今天依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其姓名、世系、籍贯、仕旅、行踪、享年,没有一样不成问题。就连他留下的五千多字,也是神秘莫测、大有玄机。说它是一部中国古经吧,它竟然只字不提中国的人物、事件、朝代和地域。说它是一门高深的智慧和学问吧,它竟然自称抛弃智慧、拒绝学问。
一句"道可道,非常道",似乎谁都知道,似乎谁都不知道。

其实老子早已料到了这一点,他说:

“我的话很容易明白,很容易实行,天下人却不能明白,不能实行。我的话有根源,我的事有主人,你们不晓得啊。”

这位老子,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文化谜团。

不仅如此,老子还带来了一个更大的历史谜团,两千多年来,举凡太平盛世,竟无一不是遵循了老子之说。
这是纯粹偶然的巧合呢?还是内含着某种神圣的必然?

(字幕:道光)

两千五百年间,几位遵老子之说,顺天道治国的皇帝,囊括了仅有的几百年辉煌时代:文景之治、光武中兴、贞观之治、开元之治等等。

(大字幕:大道隐去数百年战乱暴政之后第一次无为顺道—文帝景帝之文景之治)

春秋战乱、秦朝暴虐、楚汉之争,六百年苦难之后,学士陆贾向刘邦建言:道,莫大于无为;行,莫大于谨敬。然而,直到刘邦之子孝文帝,在酷爱老子的窦皇后和老丞相陈平、曹参扶助下,才专以老子为师,无为顺道,使天下从放肆和躁动复归于敬虔和安息。

惠文帝废除了田地租税,废除了株连和肉刑,废除了秘密监视。

惠文帝听说祝祷官在祭祀的时候只为他祈求,不为百姓祈求,他气愤地说:

“这不是加重我的罪过吗?昔日先王献祭从来不求自己的福份。今后祭祀上天,不得为我祈福。”

民间传说甘肃成纪出现一条黄龙,惠文帝立即颁发诏书,说:“怪异神物,不能加害百姓,我要去郊外祭祀上帝。”

文帝在位二十三年,宫室、园圃、车马和服饰,一点没有增加。修建陵墓,殉葬品不用金、银、铜、锡,只用瓦器,没有高大坟茔,保持山川原貌。文帝的遗诏说:

“百姓只要服丧三天,不得禁止婚嫁、酒肉、祭祀诸事,宫女全都放回家。”

文帝之子景帝,在窦太后督促下,依然持守老子之说。当时人心纯朴,天下丰裕,史称文景之治。

(大字幕:数十年战乱之后第二次无为顺道—光武帝之光武中兴)

王莽篡权,以繁文缛节托古改制,引起二十年大血战,国人死了三分之二。直到光武帝刘秀建立后汉,再循老子之说,以柔道治国,史称光武中兴。

有人对刘秀说:
“你小时候柔顺和气,没想到做了皇帝。”

刘秀笑答:
“我治理天下,也要用柔道。”

有儒生建议刘秀像汉武帝一样封禅泰山,刘秀说:
“百姓怨气未消,我这样做,是想欺骗上天吗?今日我要大赦天下,减轻赋税,裁减官吏,释放奴婢。将来我的丧礼也要仿照文帝,一切从简。”

继任的明帝和章帝大行三纲六纪,好景不长,便引发败局乱象,随之而来的是三百年战乱和暴虐。唐太宗李世民痛定思痛,返朴归真,公元637年,下达了遵循老子、崇尚天道的诏书。

(大字幕:数百年战乱暴政后第三次无为顺道—唐太宗之贞观之治)

这部《贞观政要》记下了李世民大治天下的秘诀。

李世民说:
“治理国家就像栽树一样,不去摇晃,才会生长。君王清静了,百姓怎么会不安乐呢?老子说过,不诱发人欲,民心就不会乱。诱发了人欲,民心就非乱不可了。”

李世民又对群臣说:
“我秉承天命,要至诚至敬地祭祀上天。近代拜五天帝、五人帝,不是神州道统,现在通通除去,只拜昊天上帝。”

李世民说:
“人们以为作了天子就可以为所欲为,错了。我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敬畏皇天。皇天虽然高高在上,却聆听卑下者的声音,我怎敢不恭敬呢?”

那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史称贞观之治。杜甫有诗曰:
“至君尧舜上,再使风俗醇。”

(大字幕:数十年暴政战乱之后第四次无为顺道—唐玄宗之开元之治)

武则天篡权,高扬佛法,自以为菩萨现身,却残忍无情,风声鹤唳,引发了九年宫廷残杀。直到李隆基入主皇宫,复归天道,大治天下。

李隆基亲自注解《老子》一书,下令规定士庶之家必备。又设立中央学术机构“崇玄学”,在京城和各州招生精读老子。

诗人李白,仙风道骨,此时被召入京,供奉翰林院,后来“赐金还山”、欣然唱到:

“问君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盲然去,别有天地在人间。”

这就是开元之治。杜甫有诗为证: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后来,李隆基痴迷杨贵妃,引发安史之乱,盛唐一去不复返。

五代十国打杀了几十年,宋朝先后向契丹辽人和女真金人巨额献贡,苟且偷安。直到蒙古大汗忽必烈的铁骑彻底扫荡了神州。明朝虽然收回了主权,自残自虐更为狠毒。倒是康熙大帝爱新觉罗以原始古朴的人类形态和轻省简约的统治风格入主故宫,颇为靠近老子之说。

(大字幕:近千年战乱暴政之后第五次无为顺道—康熙大帝之康乾之治)

皇宫的宫女从九千人一下子降至134人,减了98.5%。

宦官从十万人,减至五百人,少了99.5%。

金花银每年97万两,全部减除。

脂粉钱每月40万两,全部减除。

康熙说:
“从来与民休息,道在不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无为顺道则安邦治国,这个有目共睹的历史事实,不是极值得我们深思吗?

中国文化的主流不是天道主义而是人本主义,与此相应,中国历史的主流也不是和平与宽恕,而是动乱与专制。这种文化与历史的孪生现象,又是为什么呢?

历史作出了无情的评判:以人为本的自尊自救到头来变成了自残自虐;失了天道的人道到头来变成了残酷的兵道和霸道。而老子无为顺道之说,虽不得广行神州,只那星星点点,便成就了千古辉煌的奇异景观。

请听老子说:
“道是万物之主,是善人的宝贝,罪人的中保。美好的言辞固然可以博取尊荣,美好的行为固然使人得到敬重,然而人的不善怎能被剔除干净呢?所以,就是立为天子、身为太师、太傅、太保、财宝无数、荣华加身,还不如坐进这大道里呢!古时候为什么重视道呢?不就是因为在道里面,寻求就能得着、有罪可得赦免吗?所以道是天下最宝贵的啊!”

(原文字幕)

道啊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道,你为什么如此神奇呢?

(字幕:道光)

道,天地之母,万物之根,众妙之源(《老子》)。

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庄子》)。

道,太初有道,道就是上帝,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是人的光(《圣 经》)。

(学者梁燕城访谈)太初有道,道(Logos)是信息的意思,神的话成为万有的根据,也成为万有的规律。当代的量子力学就非常奇妙地发现,万有事实上是根据很多信息的秩序组成。这主要是由DavidBohm,著名的量子力学大师提出_说万有有一个看不见的秩序叫"ImplicateOrder",里面都是非常复杂的信息系统,造成我们看见的秩序叫作"ExplicateOrder。
中文“道”这个字也有信息、语言的意思。老子那个时候非常奇妙地体会到,宇宙背后是有真理的信息存在。
《庄子》里面提到"道,有情有信",从前后文里还可以看到,庄子心中的神是有位格的。这个传统一直到一九一一年,就是上帝是没有形像的。天坛里没有偶像,祈年殿里一个偶像都没有,里面只有一个牌子叫“皇天上帝”。中国祖先本来就相信无形象的上帝,老子庄子事实上是继承这个传统而来。

道,是中西文明真正的、深层的交汇点,是人类共同的、终极的信仰对象。

道,这个祖先们指向宇宙造化主的信仰用语,不肖子孙们竟然把它变成了一个象牙塔里的学术概念,真是反其道而行之。

倒是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论证说,老子的道就是上帝。老子所说"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抟之不得"的"夷希微",就是"耶微"即耶和华的相似音,这个相似音在非洲、希腊、希伯来和中国,都是指上帝。

(出原文)

学贯中西的林语堂先生归信耶稣后,也发现老子与耶稣在精神上的血缘关系,发现耶稣的独特品格正在老子的预料期盼之中。

(学者访谈远志明)我在一所美国神学院读书时,发现《老子》与《圣经》有奇妙相通之处。经过好几年潜心研究,终于完成了这部书。

(著作镜头)

老子的道,是自有永有者,造化养育者,超越者,启示者,生命者,公义者,拯救者,这七点很像上帝的属性。

无神论者把道归于自然神,其实老子的道不乏人格特徵,有信实、有恩德、有慈爱、有赏罚、能赦罪、能教化。

更神奇的是,惜字如金的老子竟然重笔墨描述一位道的化身圣人,说他承袭上天大道的光明和永恒来普救世人。

知其荣、守其辱、知其白、守其黑,成为世人认识大道的中介。

圣人秉持大道本像,普天下的人都前往归向他,领受平安。

他外表粗卑、内怀宝贝,能将众人从过犯中领回来。

最后,老子竟然暗示这位圣人要受辱受难,却作主作王,直到永远。

这非常酷似道成肉身的耶稣。

这的确是一个巨大的、神圣的、跨越时空的谜团。

宇宙间令人百思不解的奥秘,本来就多得不可胜数,按着定时,会一一向人类显明。

老子迎候着这一天。

公元零年,他以最柔弱、最卑微、最屈辱的样式,来到中东,来到欧洲,来到美洲,来到中国。

从沉沉昏睡中将神州唤醒的第一声细语,中西文明的第一次拥抱,时隔两千多年后炎黄子孙们再度赞美昊天上帝的第一首诗歌,都是他带来的。

两千五百年来中国第一位具有科学素养的总理徐光启,第一位具有民主素养的总理孙中山,都是他的信徒。

康熙大帝衷心崇敬他,一度跟随他的使者步入世界文明的最前沿。

今天,越来越多的东方人开始意识到一个一直被他们所忽略的事实,这就是他们所追赶仿效的西方世界,其富强、科学、民主,同以耶稣为基石的基督教文明之间,具有一种不可分割的生命一体性。

噢,中国,你想要富强、科学和民主吗?你想长治久安而不再翻来覆去、和平相爱而不再自残自虐吗?那么,你就绝不能再照过去的老样子生活下去了,你绝不能依旧只见人道而不见天道,以人为本而亵渎昊天上帝。

当孤独苍茫的老子,远远望见他所企盼的大道化身,衣衫褴褛却气势磅礴地走来,脚步像风一样吹拂着人心,他是多么欢喜快乐啊!

毫无疑问,中华民族敬天、顺道、信上帝的古老道统,在二十一世纪交汇于耶稣的福音,必将是天上人间无与伦比的一件盛事。

阅读全文...

Wednesday, January 03, 2007

『神州』第三集:大沉沦

公元前一百年,伟大的史学家---身为汉朝太史令的司马迁,正在撰写那部千古不朽的《史记》。突然间,汉武帝下令处死他,原因是_他对迫不得已投降匈奴的大将军李陵表示了同情。为了保住性命完成《史记》,司马迁接受了人类最屈辱的宫刑---切除生殖器。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写啊写,写得惊天动地,笔走风云,可当他写到眼前的汉武帝时,再也写不下去了。

也许他害怕了,也许,他陷入了困惑。

两千多年后,西方最著名的汉学家_哈佛大学教授费正清,也对这件事大惑不解,他说,司马迁,学识渊博,通古晓今,为什么从未考查过皇帝大权合法性的根据在哪里?他随意阉割臣民的权力是谁认可的?为什么皇帝可以做出冲动自发的、无理性的、不可预测的行为,臣民却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投诉的法庭?

这位研究了一辈子中国的西洋人,临终前终于看出了门道。离世前两天,他亲手将一部书稿《中国历史新论》送到了哈佛大学出版社,那上面写着:中国的天子,实在就等于我们所说的"人间的上帝",他的所作所为,正像当今保险业者所说的"不可抗力---天灾",即上帝的作为(AnActofGod)。相信永生的西方人敬畏上帝,只关注今生的中国人却是唯恐触怒皇帝。他们的上帝就坐在京城的中央宝座上。

噢,中国人,你惨就惨在,那坐在京城中央宝座上的,不是上帝,而是一个跟你一模一样,与生俱来带着深刻罪性和有限性的凡人。

(字幕_大沉沦)
 
自从龙的怪胎褒姒一笑倾国,天下大乱,再也无人敬畏上帝,却人人想当上帝,做一统江山的真龙天子。

从那时起,神州就陷入了周期性的自残自虐、在四分五裂中自相残杀,在专制一统时自我虐待。

第一周期:春秋战国自相残杀了五百多年,经秦朝过渡,进入汉朝约四百年的大一统。

第二周期:魏晋南北朝自相残杀近四百年,经隋朝过渡,进入唐朝约三百年的大一统。

第三周期:五代十国辽宋夏金相互残杀近四百年,经元朝过渡,进入明朝约三百年的大一统。

第四周期:满清统治和西方侵入近三百年,先有中华民国,后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大一统。

春秋战国秦汉

魏晋南北朝隋唐

五代十国辽宋夏金元明

满清西方侵入民国共和国

不分男女老少,几乎所有中国人都熟悉诸葛亮、司马懿、关公、赵云这些名字,他们代表着足智多谋、英勇无畏和忠孝节义。大诗人苏东坡也曾在赤壁怀古高歌: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可是中国人,你想过吗?你所讴歌的豪杰不过是自相残杀的豪杰,你所推崇的忠义不过是自相残杀的忠义,你津津乐道的智谋,说到底不过是中国人自相残杀的智谋。

同胞们,你欣赏和玩味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你的心智和良知已经迷乱到了何等地步,你知道吗?

孟子说,春秋无义战。岂止春秋?两千五百年来,哪一场自相残杀,谈得上正义呢?远的不用说了,楚汉之争、三国攻伐、八王之乱、 五代十国,多少次,中国人死亡过半; 只说数十年前,国共战争死了几百万骨肉同胞,到头来看今天,到底是社会主义胜利了呢?还是资本主义胜利了?是德国人马克思胜利了呢?还是中国人孙中山胜利了?

历史没有假如,你不要争辩。历史却有结论,你无法争辩。

日复一日的彼此算计,年复一年的相互征战,说是为了正义,实为一霸天下;不见根本改变,只见改朝换代;没有神圣信仰,只有操权弄术。

于是我们看到:

多少次天翻地覆,多少次你死我活,到头来,依旧是人本人治:一手遮天老样子。连马克思和恩格斯也惊呼:这真是一块活的顽石。

也许,两千五百年最痛苦的结论就是:

无法无天,相互残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成败论英雄,无永恒之上帝。

窃取了上帝威荣的真龙天子,一手遮天,不容异己。臣民要想伸张正义,除了阴谋和反叛,别无选择。这种现象又反过来加重了皇帝的恐惧心理和残酷独裁,恶性循环,愈演愈烈,使得中国即使在大一统年代,也没有多少好日子。

秦朝和隋朝的暴政不消说了。汉朝开国,刘邦先是论功封侯,不久便一一诛杀,让自己的儿子们取而代之。唐朝开国,李世民杀了哥哥和弟弟,自己一揽皇权。明朝开国,朱元彰杀功臣,废宰相,前后数十万人遭殃。宋朝开国,赵匡胤玩得最妙,一杯酒便解除了所 有亲信将领的兵权。

刚刚登基的赵匡胤手持酒杯,对众将领说:
承蒙各位拥戴,我才有今天。不过我依然优心忡忡,难以安枕。

面对困惑不解的众将,宋太祖接着说:
很简单,你们谁不想坐这把龙头交椅?

众将慌忙说:
天命已定,谁还会有非份之想?

宋太祖说:
你们当然不会,可是一旦部下拥戴你、你或者你...,就像你们当初拥戴我一样,谁有力量拒绝呢?

众将立刻惊恐起来。

赵匡胤说:
人生转瞬老死,各位何不辞去军职,购地建屋,尽享荣华,君臣相安,你们以为如何?

第二天,将领们纷纷辞职。

就这样,赵匡胤宁肯军中无将,屡战屡败,向匈奴巨额进贡,也不让国中任何人有任何机会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

有罪的人却充当正义之神,有限的人却握有无限权力,藐小可怜的人却成了目空一切的至高者,压跟儿不认识上帝的人却成了人间的上帝,这不就是全部中国悲剧的总根源、总导演吗?

打够了,杀够了,每个朝代第二、三代都会安定一阵子。不过只是一阵子。从四、五代开始,便再度兴起祸乱,大打出手,直到分崩离析,血流成河。

前汉有文景之治,接下来汉武帝胡作非为,王莽篡权,混战二十年,中国人死了三分之二。

后汉有光武中兴,接下来外戚与宦官相争,几度彼此斩尽杀绝,引发了三百年大内战。

前唐有贞观之治,接下来武则天篡权,导致九年宫廷残杀。

后唐有开元之治,接下来唐玄宗痴迷扬贵妃,导致九年安史之乱,中国人从九百万户锐减到二百万户,四分之三死于战火。

明朝有朱棣喘息,接下来便是昏君、奸臣、宦官,暴虐无度,民不聊生,直到李自成揭竿而起,吴三桂引清入关,混战了半个世纪。清朝有所谓康乾之治,接下来就是腐败、堕落、奄奄一息,列强破门而入,百年战火纷飞。

历史是一面镜子。可今天在物欲大泛滥_民族大发烧中_有谁愿意回过头来照一照这面无情的镜子呢?

中国历史的死结远远没有解开,周期性大震荡的根源远远没有消除。

春秋以来两千五百年间,不是分裂战乱的日子不满千年。在这千年的专制一统中,真正平安详和的日子,不过三百年。外戚之祸、宦官作孽、党锢之争、藩镇割据、东厂西厂、血腥恐怖、残酷劳役、政变、兵变、民变、文字狱、"反右"、"文革",中国人还是生活在自残自虐、凄凉无助之中。

(以不同颜色依次显示以下表列。除了几次大治年代为蔚蓝色,其余全为战乱红色和恐怖黑色的混杂。用大字标出大治年代。)

春秋战国秦汉

文景光武

魏晋南北朝隋唐

贞观开元

五代十国辽宋夏金元明
朱棣

满清西方侵入民国共和国

康乾改革

噢,中国,为什么?为什么你从天下大乱到天下大治,只一瞬间,又要回到天下大乱?为什么你永远不能长治久安呢?

(学者柏杨)
没有信仰确实使我们走到一个叉路上,因为人是这样软弱,确实每个人都很软弱,每个人都徬徨无主,所以才会有乱七八糟的宗教,可见我们需要信仰。实际上我们没有神的信仰,觉得自我非常软弱,需要一个强大的力量来管我们。这个人来管我们,就是把人间的这一套,政治行为的这一套,整个搬到山上去了。好比说帝王君王暴君,权力是无上的,而且我感觉到你的无上,所以说炙手可热。那种威力,手伸出去就把手都烧破。这么大的威力_所以你不但可以杀人,不但可以杀小民,不但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然后你还可以造神。基督教的神是造人造世界的,中国的神是政治权力创造的。

不是什么人,也不是什么理论,而是历史事实一再告诉我们,只要中国依旧人本人治,漠视天道,只要统治者依旧一手遮天、亵渎神明,只要有罪的人依旧充当正义之神,有限的人依旧握有无限权力,那么中国啊,你稳定了又怎么样?强盛了又怎么样?秦朝、隋朝、明朝都稳定过,不是很快就动乱了吗?汉朝、唐朝、清朝都强盛过,不是很快都衰败了吗?

(歌声)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南唐李后主这首流传千古的《虞美人》,分明是在唱中国。每一个中国人,都能从这如泣如诉的歌声中,发现自己心底那深深的感伤和无奈。

从春秋到民国---八十一个朝代几乎全是在战火和谋杀中诞生;朝代交替时帝王几乎都是死于刀剑、毒药和囚禁。

中国人杀戮中国人,中国人谋算中国人,中国人虐待中国人,中国人专制中国人,直到中国人自己折腾得精疲力竭、奄奄一息,外寇乘虚而入、横扫中原。从宋朝开始,契丹、女真、蒙古、满清,先后骑在了这个天朝帝国头上---八十一朝竟有五十五朝被攻灭。

不是自虐便是受虐,不是恐惧便是仇恨,不是投降主义便是民族主义,国人啊,这就是你灵魂的唯一选择吗?

中国不是没有改革者,商鞅、王安石、张居正,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

中国不是没有正义者,扬业、岳飞、于谦,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

中国不是没有革命者,朱元彰、李自成、洪秀全,没有一个不像自己的敌人一样走向独裁。

中国不是没有反省者,孔子、朱熹、王阳明,没有一个不像彩色气球一般,被血雨腥风吹来吹去---不能自己。

中国不是没有权威者,前后六百多个真龙天子,有一半是被赶下台,有一半不得好死,还有将近一半竟是所谓"蛮夷"。

两千五百年漫漫神州啊,你什么人都有,更不缺少智慧和道德,你少的只有一样, 就是那必不可少的昊天上帝,那真、善、美、信、望、爱的活水源头。

噢,神州,你仿佛没有蓝天,没有阳光,只有昏黄的地平面上挤满了狭路相逢的人。在这个没有超越和升华的二度空间里,狭隘自闭是必然的,人斗人、人治人是必然的,窝里斗、家里狠是必然的,敌意和仇视是必然的,不相信永恒正义、嘲笑宽恕博爱,也是必然的。

噢,中国,你顽强地不肯抬头仰望昊天上帝,怎能不一代代沉溺于人的阴影之下?你一直拒绝任何永恒绝对普遍的天赋价值,怎能不使急功近利的投机主义泛滥成灾?你既然坚持认为除了你自己别无拯救,那么你怎能不一次又一次陷入你自己酿造的苦水、火海和血泊之中?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李清照)。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辛弃疾)。

噢,中国,你的痛苦历史绝不是你今天继续因循守旧、苟且偷安的借口,你的陈腐国情也绝不是你今天我行我素、蔑视天道的根据。

恰恰相反,它们今天正在成为上帝手中一把鲜血淋淋的鞭子,要每时每刻抽打你的灵魂:

直到你洗心革面、脱胎换骨

直到你听见祖先的呼唤和凤凰的鸣叫

直到你从昏暗的地平线上抬起头来,仰望那蔚蓝而深邃的天空

阅读全文...

Tuesday, January 02, 2007

『神州』第二集:背叛

大道隐没了!这一声千古叹息背后,隐藏着一个千古之谜。

日月经天、光明荡荡的大道为什么会悄然隐去呢?敬虔的人心为什么突然变得不敬虔了呢?

两千五百年来,中国一直陷于痛苦痉挛如羊癫疯一般的周期性大震荡中,可中国人从来不曾把这个久久不醒的恶梦,同当初那一场神州道统的大断裂联系起来好好琢磨一番。自私自利、忙忙碌碌的现代人,也绝不愿意将自己正沉浸于其中的这个充满了争夺、仇视和肉欲的花花世界,同堕落这个词联系起来。

大道毕竟隐没了。堕落者毕竟堕落了。

在一个人类最最古老的故事里,藏着堕落之谜的谜底。

蛇,也叫古龙,指着智慧果对夏娃说:不用理会上帝的警告,吃了它,你就能像上帝一样分别善恶。夏娃吃了,又给他丈夫吃。就这样,人在古龙的诱骗下,为了像上帝一样而背离了上帝。

人背离上帝以后干的头一件事,就是亲兄弟互相残杀,就是该隐杀死弟弟亚伯。

这仿佛是在说中国。

(推出字幕:背叛)

据司马迁记载,尧、舜、禹,皆因敬畏上帝而禅让,可是当禹将君位禅让给伯夷的时候,天下人竟不跟从伯夷,却去朝拜禹的儿子启,高喊着:我们君王的儿子啊!我们君王的儿子!

传说启的耳朵上挂两条青蛇,驾两条大龙,三度登天,窃取了上天神曲九歌和九辩,在千仞高原上为自己演奏。
从那时起,敬拜人,远离神,父传子,家天下,欲与天公试比高,就在神州开了先河。

《史记》上说,夏朝第八代帝王孔甲,骄奢淫逸,亵渎神明。那时,天上降下一雄一雌两条大龙,孔甲非常喜欢,找来一个叫刘累的人驯养。后来雌龙死了,刘累做成龙肉敬献给孔甲,没想到孔甲吃了还想吃,那雄龙便不知去向了。

当龙的幽灵再一次浮现于神州,神州就分崩离析了。

周幽王宠爱的妃子褒姒,妩媚至极,只是从来不笑,令幽王伤透了脑筋。直到有一天,幽王点燃了烽火台,诸侯们率领大军风风火火地赶来,却不见入侵的敌寇,褒姒脸上露出了笑容。从此幽王不时点燃烽火,褒姒果然笑口常开,这烽火却失去了信用。当申侯发兵攻来,尽管烽火连天,却不见诸侯救兵的影子。周幽王死在山下。从此诸侯们各霸一方,展开了炎黄子孙们头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长达五百多年的自相残杀。

这就是那个人人耳熟能详、却未必明白真相的“一笑倾国”的故事。

据《史记》记载,这一笑倾国的褒姒就是古龙的怪胎!

早在幽王亡国之前,周太史就读到了历史的记录,那记录上说:从前夏朝衰微的时候,有两条天龙降于朝廷,赖着不走,夏帝陈列了玉帛,取了天龙的唾液,用木柜子收藏起来,天龙这才离去。

这木柜子经商朝传到周朝。周厉王好奇心起,打开来看,不料龙涎如黑漆流了遍地,涂抹不去。厉王叫宫女们赤裸身子对着龙涎大声鼓噪,那龙涎就变成黑色的蜥蜴,蹿来蹿去,碰到了后宫一个侍女,这侍女就莫名其妙地怀了孕,生下一个女婴急忙扔掉了。这女婴被褒国一对夫妇捡回家,长大后容貌出众,献给朝廷,名字就是褒姒。

读到这里,周太史掩卷长叹:祸成矣,无可奈何!

司马迁,一位严肃的历史学家,对龙竟有如此玄妙而又真切的记述,谁能无视这里面的冥冥天意和苦苦用心呢?

无论如何,这是一系列惊心动魄、神秘莫测的事件:敬虔时代大不敬虔的发端,发端于君王乘龙上天,盗窃上天的荣耀。敬虔时代大不敬虔的泛滥,泛滥于天龙降下,入了君王之身。而整个敬虔时代的彻底垮台,垮台于龙的怪胎迷惑了君王的心智。

不仅如此,历史还留下了一个更加令人惶惑不安的伏笔:夏朝那条含着怒气隐藏起来的雄龙,它究竟藏在哪里呢?它向神州儿女们做了什么泄怒复仇之事呢?

看吧,褒姒那淡淡一笑,岂不正是恶龙对整个中华民族极大的戏谑和嘲弄吗?这个亵渎上天、遗祸人间、被祖宗视为不祥之物的东西,后来竟然在神州大地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变成了人们顶礼膜拜的偶像,甚至将“真龙”冠于“天子”之先,一个个“真龙天子”就俨然取代了上帝。从宰相到草民,无不怀着恐惧和无奈的心情,像承受天灾一样无条件地承受着“真龙”的吞噬和蹂躏,又像期盼春雨一样饥渴地期盼着“龙恩”浩荡和“龙颜”悦色。

曾几何时,神州竟落入了恶龙之手?曾几何时,我们竟成了龙的传人?

一九八八年,电视片《河殇》激烈批评了龙文化,一年后五位作者逃的逃,抓的抓,总撰稿人苏晓康的经历尤其刻骨铭心。

(作家苏晓康谈话)一九九三年车祸发生,我是从七天七夜昏迷当中醒过来后,面对这个事实,面对这个现实。傅莉完全在昏迷当中,她前后昏迷了差不多一个月。我从昏迷中醒来,面对这么一个大惨祸的时候,我有很多想法,其中之一是龙。说起来也许会觉得很可笑,我们发生车祸前正好是去了NiagraFall(尼加拉瓜瀑布)。Buffalo的NiagraFall我已经看过,我和傅莉都看过,这次又专门去看,专门坐了船下到瀑布的最底层,惊涛骇浪的底下。我昏迷醒过来后,曾经闪过一个念头,当时在那船上的时候,在惊涛骇浪的时候,我心里忽然产生一个念头。这底下是不是有一个很深的潭呢?这潭里会不会有一条东方来的龙啊?因为那种画面让你会产生一种…中国人嘛,很容易就产生这样一种恐惧感。甚至我还会想到傅莉就是属龙的,她来这里,下到这个地方,坐在这个游览船上,会不会冲撞它?这都是当时我昏迷醒来以后,看到傅莉成了那个样子的时候我在找一种因果关系。我觉得是不是它引起的?而为什么它要报复傅莉呢?就因为我写《河殇》,骂过龙。周幽王和褒姒,人的罪孽与龙的权势,联手送走了中国的敬虔时代。人心失了敬虔,立即像脱了缰的野马,狂奔、猛突、践踏。一时间,神州大地上冒出了一百多个国家,彼此吞吃,十年九战,尸横遍野。

刀枪背后,诡诈如云。智慧与阴谋结拜为兄弟,道德献身给功利作婢女,连上天、古道这些神圣的字眼,也只是邪恶者掌股间的玩偶了。

看吧,与字里行间流溢着巍巍天道、荡荡公义的《尚书》截然不同,一部《左传》充满了累累罪恶和斑斑血污。
与《诗经》三百首纯洁无邪的馨香之气恰恰相反,一部《战国策》充满了智慧的诡诈和人心的险恶。

人们争权夺势、尔虞我诈,甚至儿子杀父亲,父亲杀儿子,弟弟杀哥哥,妻子杀丈夫。

有一次,齐桓公对易牙说:“你做的饭太好吃了,只是还没有吃过你做的蒸婴儿肉。”第二天,易牙就把自己的小儿子蒸熟了,献给齐桓公。又有一个叫竖刁的大臣,得知齐桓公对后宫不放心,毅然割了自己的生殖器,去后宫服侍──这位勇敢的竖刁,也许就是后来成千上万太监们的始祖吧。可是等到齐桓公得了重病,要饭吃,宫女说没有,要水喝,宫女说没有,便问:“这是怎么回事?”宫女说:“易牙、竖刁作乱,封锁了王宫,什么也运不进来了。”齐桓公死后六十七天没有人理会,直到尸体腐烂,蛆虫爬到宫廷,人们才察觉国君已经死了。

失了天道,人心要多凶残就可以多凶残,要多卑劣就可以多卑劣。

越王勾践杀死了夫差的父亲。夫差派人天天站在院子里,他出他入,都对他喊:“夫差!你忘记勾践杀了你的父亲吗?”他就回答:“不敢忘!”第三年,夫差就打垮了了勾践,为父亲报了仇。成了夫差阶下囚的勾践,更以惊人的意志力,卧薪尝胆,以曲求伸,直到后来亲手杀死了夫差!

噢,国人啊!我们到底应当为夫差和勾践骄傲呢,还是应当为他们而悲哀?

请看这位大名鼎鼎的伍子胥,仇恨竟驱驶他掘开仇人的坟墓,搬出尸体,挥起皮鞭,抽打不已!

一出《赵氏孤儿》,令一代又一代中国人潸然下泪。然而,多少人舍身取义、杀身成仁、甚至献出亲生儿子来救护这个赵家遗孤,在他身上唯一的期待,竟是期待他有朝一日长大成人报仇雪恨!

仇恨啊,你的毒饵来自哪里?你令神州儿女们彼此敌视,相互仇杀,还以为这就是正义,就是忠孝,就是大德大勇、大仁大义!

晋文公进攻邻国之前,训练了百姓两年。狐偃说:“不行,百姓还不懂道义。”晋文公就广行道义。狐偃说:“还不行,百姓还不懂信用。”晋文公就培养信用。狐偃说:“还不行,百姓还不知礼仪。”晋文公就推广礼仪。尔后,晋文公率百姓出击,果然一下子称霸诸侯。孔子赞叹说:这是施行道德教化的结果啊!

无独有偶,孟子奉劝齐宣王说:我知道大王您想称霸天下,那么,您就应该用仁政招徕四方民心。一旦民心在握,谁还能与您对抗呢?大王啊,您追求霸业,为什么不从根本上入手呢?

道德仁义,就这样赤裸裸地成为称王称霸、一统江山的工具。国人啊,直到如今,你还以为道德的阶级性、相对性和工具性,是不言而喻的真理!你在自相残杀的同时,也残杀了道德神圣、永恒、崇高的本质。你以功利取代了公义,你用道德从事不道德的事业,你唤起百姓的善良去酿造罪恶,你牺牲人民的生命换取国土,好建造一个又一个功名与野心的丰碑!

离开了昊天上帝的恢宏大道,赤裸裸的投机功利主义早已不知不觉沁入了每一个中国人的骨髓。

有一个叫苏秦的人,为了出人头地,头悬梁,锥刺骨,苦读姜太公的《阴符》,先向秦王献上一霸天下的计策,未被接纳,立即掉头转向,去说服其它六国合纵灭秦,被接纳了,当上宰相。后世称誉苏秦为纵横家。

好一个早熟的纵横智慧:帮不了秦国灭六国,便帮六国灭秦国,只为一身功名,真不愧有奶便是娘!

经过三百多年互相杀戮和谋算,一百多个国家只剩下秦、楚、燕、韩、赵、魏、齐七雄。

再经过二百多年更残酷的杀戮和更狡诈的谋算,七雄只剩下一暴:秦始皇。

(万人匍匐大背景,李斯等三人跪于台阶上,秦始皇身披斗风站于高台。)

秦始皇说:寡人凭这区区之身,使六国君王称臣认罪,如今天下平定,若是不改名号,实在无法颂扬我的功业。

李斯启奏:陛下的功业,自古不曾有,五帝也比不上,博士们商量过了:古代有天皇、地皇、泰皇之称,其中泰皇最为尊贵,臣等冒死呈上尊号,请称泰皇。

秦始皇答:去掉泰字,留用皇字,再加上帝字,我就是皇帝!

(劈雷闪电,暴风骤雨,秦始皇孑然孤影)

我就是皇帝!我是始皇帝!我的后世子孙就是二世、三世,直到万世,,没有穷尽!

从此,皇天上帝的名份、权柄和荣耀,就被人间帝王彻底剥夺、据为己有了。

从此,神州就再也不是真正的神州了!

秦始皇五次巡行,每每登山,必有文人墨客为他树碑立传,高诵神明圣达。

秦始皇不准人们信仰上帝,惧怕先祖道统,禁读《诗经》《尚书》,乃至焚书坑儒,以确保自己至高无上的神圣权威。

然而,秦始皇终究不过是个人。他怕灭亡,车同轨、书同文、置郡县,却不到两代便灭亡了。他怕死,派人率数千童男童女一次又一次寻访长生不老药,却不到五十岁就死了。

诗人李白唱道: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
徐市载秦女,楼船几时回?
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

一切都是这么清楚明白:秦始皇,不愧是春秋战国五百年的一个巅峰,是人的力量和意志的巅峰,也是人的藐小与可怜的巅峰;是人的功名与成就的巅峰,也是人的罪恶和丑陋的巅峰;是人肆意蔑视天道的巅峰,也是人被天道碾得粉碎的巅峰。

遗憾的是,从这个叛逆的巅峰跌下来以后,神州并没有回归先祖大道,却沉溺于“人靠人、人斗人、人治人”的人肉酱缸里自残自虐,折腾了两千多年。

共同的天父不见了,原本手足情深的兄弟,成了狭路相逢的对手,非得杀出一个又一个占山为王的“人上人”不可。
恶龙得逞了。龙袍、龙椅、龙杖,龙颜、龙恩、龙威,古龙将这个“人上人”里外挟持,高高举起,偷偷放在至高上帝的宝座上。

这个人的绝对权威一次又一次导致绝对腐败,这个人的有罪有限一次又一次带来全民族的苦难浩劫。

观射父曾对周昭王说:古时候人是人,神是神,人神不杂,天下和谐。后人僭越神明,以人为神,遗下无穷祸害。

那引诱夏娃企图像神一样的古龙,那载着夏启窃取上天荣耀的古龙,那以美色毁掉了整个敬虔时代的古龙,那后来将一个个皇帝变成上帝、至今依然忽隐忽现笼罩着茫茫神州的神秘古龙,它到底是一股什么力量呢?它凭着什么如此蛊惑人心背离上帝、使神州儿女们甘愿俯伏在它的爪下?对一切生活在常识中的善良人们来说,这恐怕永远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大谜。

然而这是一个事实,一个不仅来自《圣经》、来自《史记》,也是来自历史、来自现实的触目惊心的事实:

自从神州背离了上帝,就抽搐在一个像上帝一样的人──真龙天子的淫威之下,神州就变成了人州──一个以人为本没有神圣信仰、急功近利没有永恒盼望、你死我活不讲博爱宽恕、翻来复去不能长治久安的人州!

阅读全文...

Monday, January 01, 2007

『神州』第一集:寻根

从炎黄算起,中华民族已有五千年历史。

五千年来,中国人一直把自己居住的这块土地,称作神州,意思是:上帝的土地。

大约两千五百年前,她恰好度过了一半岁月,突然发生了一场翻天覆地、空前绝后的大变革。

这场持续了五百多年的大变革过后,神州就再也不是原来那个神州了。

巨大、漫长而痛苦的蜕变,催生了一群出类拔萃的人物:老子、孔子、墨子、庄子、孟子、韩非子等等。
这一代璀灿的文化巨星们,虽然各树一帜,争鸣不已,却发出同一声叹息:大道隐没了。

倍受后人尊敬的孔夫子,叹息之声也倍加凄凉和沉重。他说:大道之行的日子,我虽然没赶上,可古书里有记载。那时候天下为公,讲信修睦,如今大道既隐,各私其私。

垂暮之年的孔子几乎绝望地说:凤凰不再飞来,我也梦不见周公了;天下无道已很久,我行道的希望也破灭了。

当后人们一直把春秋战国视为文化大摇篮,将诸子百家视为文化缔造者的时候,诸子们这一声痛苦的叹息,意味着什么呢?

当我们一直像珍藏传家宝一样,自豪地珍藏着诸子留下的遗产,视之为中华道统的时候,诸子却齐声哀叹大道早已隐没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道隐没了!这一声千古叹息,飘过了两千五百个春秋,回荡在人欲横流、利令智昏的今天,彷佛愈加深沉,愈加神秘,愈加令人思前想后、惴惴不安了。

历史在这里沉思。

那隐没了的大道,究竟是甚么?她有甚么魅力,竟然叫老成持重的夫子们,一个个魂牵梦绕、遗恨终生?难道诸子们留给我们的,竟不如那失落了的更宝贵吗?难道我们骄傲地持守了两千五百年的文化遗产,并不是中华民族最美善、最地道、最古老悠久的那一份?

历史在这里沉思不已。

(字幕:寻根)

中国,这块称作神州的土地,离开神已经很久了。

人类学家说,各民族早期是用口头语言一代又一代传递着自己的故事,直到有一天文字诞生了,那些遥远朦胧的故事最先被记录下来,成为各民族最原始也最神秘的古经。

中国最早的古经《尚书》和《诗经》记载着:中国人来自上帝。

一九六八年遗传学家发现,全人类来自同一个祖先。

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八日新华社电讯,基因科学研究证实,中国人不是北京猿人的进化,而是人类单一起源的后裔。

希伯来《圣经》上说,上帝初造了一个男人,统管地上万物,女人是他骨中的骨、肉中的肉。这一对人类始祖,阿拉伯人和印度人传为“阿耽”和“好娃”,中国祖先传为“安登”和“女娲”,希伯来《圣经》原文叫“Adam”和“Howwah”。

两千多年前,诗人屈原在《天问》中问道:是谁叫安登做了统领大帝?女娲的身体是怎么造出来的?

犹太人移居的河南开封,有个“一赐乐业”即以色列教碑,上面也刻着“阿耽”和“女娲”的名字,说阿耽就是“盘古”,是“阿无罗汉”即亚伯拉汉的祖先。

不仅如此,《圣经》创世记前十一章关于人类早期共同史的记述,在中国古经中几乎都可以找到印证。

《圣经》说:太初有道,道就是上帝,在空虚浑沌中创造了天地万物。

《老子》说:道,从无中生有,乃天地之始,万物之母。

《圣经》说:第七日,上帝造物的工完毕,就安息了。《周易》也神秘地说:七日来复,天行也。

《圣经》说:伊甸园里有四条河,流出珍珠玛瑙。《淮南子》上说:天下有四水,凡此四水者,帝之神泉,以和百药,以润万物。

《圣经》说:伊甸园中有生命树和智慧树。《山海经》上说:当初有不死树和圣树,圣树又叫睿木,“食之令人圣智也”。

《圣经》说:人类始祖贪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子,被上帝赶出伊甸园,并有基路伯和火焰之剑,阻断了人神通路。《尚书》和《国语》上说:人犯了罪,上帝命令重黎堵绝天路,上下不相来往。

《圣经》说:后来地上充满罪恶,上帝用大洪水冲刷了大地。《淮南子》《路史》《国语》上都说:共工为始作乱,震滔洪水,祸害天下,天柱折,地维绝,水潦尘埃归。

《圣经》说:大洪水过后,上帝用彩虹与挪亚立约,再也不发这么大的洪水了。中国古人依稀传说,是女娲熔炼五色彩石补上了裂开的天穹;不难想像,那正是一道横跨蓝天的绚丽彩虹。

《圣经》说:挪亚的儿孙们来到东方一个叫示拿的地方,骄傲起来,被上帝变乱了口音,分散到各地。这一次大分散,地质考古学称为“地球板块大漂移”。屈原在《天问》中问道:洪荒之后,大地为什么分成了九州呢?大概从那个时候起,虔诚的中国祖先们就把自己居住的这块土地称作神州。汉字、埃及和闪族等最古老的语言文字,都在这个时候萌生了。

北京电视台用四年时间拍摄的《楼兰》一片,真实见证了这一奇妙史实。

(电视片《楼兰》片段)

这就是《圣经》上所说“各随各的方言,宗族立国”的年代。从此,亚伯拉汉开始了以色列人史,炎帝和黄帝开始了中华民族史。

噢,仿佛有一根玄秘的丝带维系着两个古老民族的原始灵魂,仿佛有一阵无形的灵风将这一段天人相交的奇妙故事吹遍了约但河与黄河。千古流云的传说哟,谁敢说你是空穴来风?说敢说你是偶然巧合?

远古传说和先祖记忆,也永久地铸入了这一个又一个神奇符号甲骨文中。据说黄帝的史官苍颉,按象形、指事和会意的方式造了汉字,一个字就像一幅画、一件事或一个寓言。譬如这些带示补的字,字义都离不开当时祭拜皇天上帝的祭坛。还有一些字,专门解释汉字起源的《六书》难以归类,根据上古神圣故事就能够应刃而解。

当初伊甸园中有生命树和知识树,夏娃受蛇的诱骗,见知识树上的果子好看好吃又给人智慧,一时贪婪心起,就摘下来吃了。祖先们显然记得这故事,用“二木之下一女择果”这幅图画作贪婪的“婪”字,用的多么传神,多么绝妙!

“禁”字也相仿。当初上帝向亚当示明:知识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你吃的日子必定死,所以那果子又叫“禁果”。
中国祖先们也一定听说过大洪水的故事,当时上祖挪亚遵从上帝启示造了一个巨大的方舟,领着妻子、三个儿子和儿媳一家八口并大批动物住进去,使人类生命得以存活繁衍。舟之大,当然莫过于方舟了,于是造字者就用“舟加八口”造了表示大舟的船字,真可谓传神之笔!

大洪水之后,挪亚及其子孙们用羔羊献祭,后来耶稣也被称为上帝的羔羊,使一切信他的人可以称义。中国祖先以“我献羔羊,羔羊盖我”为义字,竟维妙维肖地将整本《圣经》的精意见证了出来。

这些深藏着远古传说和神圣意义的汉字,全都是象形,也全都是指事和会意。

这一类非得在天光下不能破读的汉字还有不少。难怪民间传说,苍颉造字泄露了天机奥妙,天上降栗,夜里鬼哭。

毫不奇怪,如果人类来自同一个祖先,同是挪亚散开的子孙,那么,像中国这样一个古老悠久的民族,在她的远古传说和文明因子中携带着一部分神圣记忆,就毫不奇怪。

相传,炎帝和黄帝都是少典的后代,少典是安登女娲的后代,安登女娲是上帝造的。

黄帝灭掉了吃人的蚩尤以后,取代炎帝治理神州。他一生披荆斩棘,开山通路,每到一处便建筑祭坛,敬拜上帝,叫作“封禅”。据孔子说,黄帝曾着《三坟》一书,专说上天大道,可惜后人失传了。

黄帝的第五代就是尧了。《史记》记载,尧有通神之智、高天之爱,凡事敬畏上帝。孔子曾赞叹:“伟大崇高的尧啊!独尊上天为大,一心效法天道!宽广坦荡啊,人们无法形容!”

尧不将君位传给儿子却传给舜,舜也不将君位传给儿子却传给禹,禹帝不将君位传给儿子却传给伯夷,这一段佳话史称“禅让”。

生活在党同伐异、明争暗斗的后世之人,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有人说那是愚腐,有人说那叫德行,有人乾脆说那是一场虚构。让我们直接根据《尚书》和《史记》,看看禅让到底是怎么回事。

(学者梁燕城)禅让的基础是从这里来,就是统治者他不是独裁,他有理性,有道德,愿意把权力让给下面的人。但是为什么他愿意这样呢?就是统治者后面有一种很大的谦卑,谦卑就是说他知道有超越的上帝。尧帝非常相信上帝,本来传位要传给儿子丹朱的,他觉得丹朱是比较狂莽的人,他看到舜是很好的人,所以他就确定把帝位传给舜。尧相信上帝,不但从书经里可以看到,连孔子讲的话里也可以看到。尧是「唯天唯大」的,他是以天为最大,以超越的上帝为最大。「唯尧则之」,他是根据上帝原则办事的。尧信上帝, 他就把帝位让给舜。舜也信上帝,他也把皇位让给禹。大禹说:「舜你是非常信上帝、等待上帝旨意的一个人。由于你等待上帝旨意,上天就总是赐下幸福给你。」舜听到大禹讲这样的话,就说:「啊!你看,神州列祖的神就降下来了,凤凰也来了,百兽也起舞了。」他又说「奉天之命治理万民,唯有顺应唯有敬虔,要敬虔啊直到永远。」他就以对上帝敬虔的心让位给大禹。

事情再明显不过了:禅让的真正原因,是祖先们敬畏上天。古经《左传》上说:“所谓道,忠于民信于神也”;然而,如果不是“信于神”,什么力量能够保证孤寡不善、权倾天下的人间帝王“忠于民”呢?难怪当万章问孟子,有没有尧将天下让给舜这件事,孟子回答说,没有这件事,尧没有权利将天下给舜,是上天将天下给舜的。

这就是孔子所谓“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敬虔时代,这就是信于神、畏于天、顺于道、敬拜上帝的古老神州。尽管人间的罪孽从未中断过,尽管出现了荒淫暴虐的夏桀与商纣,祖先们却未失去一个坚定的信仰,这就是:皇天公义荡荡,上帝明察昭昭,罪恶必遭惩罚。这个信仰,不就是扬善弃恶的力量,不就是天下大同的基石,不就是孔子的梦吗?

噢,中国人,你这以孝为本的后裔,你知道你的祖先曾以赤诚之心恭敬地孝顺昊天上帝,你知道吗?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祭拜黄帝,却不祭拜黄帝所祭拜的上帝,岂不差矣!岂不悲乎!

商朝成汤率众讨伐夏桀,说:不是我这小子敢举兵作乱,我实在是畏惧上帝的怒气,不敢违抗他的旨意啊!

周朝武王发兵讨伐商纣之前,曾两次祈祷上帝,一举成功进入都城时,百姓们夹道欢迎,武王只传下一句话:上天赐福你们!

孔子仰慕至极的周公,辅佐年幼的成王,不厌其烦地叮咛:呜呼!敬哉!上天不可欺瞒,君臣不得放肆。呜呼!跪拜磕头了,大夫们!

在“礼仪之邦”中国,最大的礼是祭。

坛祭,由天子主持,始于黄帝,止于这里。

(北京天坛)

郊祭,在边疆郊野建筑祭坛,天子亲临献祭,务必见血,以事上帝。

烟祭则是火烧牺牲,烟味上达,蒙神悦纳。

孔子说:礼,乃先王承受上天大道,治理世人性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

有一次,子贡想撤掉祭坛上的羊,孔子说:你喜爱祭祀之羊,我喜爱祭祀之礼。其实上帝所喜爱的,既不是羊,也不是礼,乃是献祭者一颗虔诚的心灵。这样一颗心灵,自然比千万种诫律和苦行更能生发出圣洁美善,且伴随着无以名状的轻松、自由和宁静。

一部《诗经》,呼喊昊天上帝之名达四百二十一次之多。孔子赞叹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噢, 思无邪,美妙无价的思无邪!一颗敬虔仰望上帝的心,不正是“思无邪”的最好注解吗?

(学者柏杨)恐怕没有一个人说起来没有宗教的感情,可以完全自信地认为他可以脱离在整个大自然之外。人们不过把他叫作上帝也好,叫作昊天也好,叫作青天也好,那只是说法的不同,内容都是一样。「恸呼父母,穷极呼天。」天啊!就是如此啊。他觉得他自己力量之小,当一切绝望的时候,他希望有个公道,希望有个公理。那个就是天嘛!那个就是我们所想的天嘛!

从炎黄起,经尧舜禹到夏商周,凡两千五百年间,敬虔是神州大地上的主旋律。祖先们确信,他们与昊天上帝之间有天经地义的血缘关系。“凡人皆天之子”,“天生子民,有物有则”。上帝是炎黄的上帝,是尧舜禹的上帝,是文武周公的上帝。在清纯古朴的眼睛里,上帝并不遥远。盈盈万物,生生不息,无一不是上帝的奇妙作为,无一不饱含着上天的深情厚爱。

五百多年春秋战国一来,神州全变了。不再有祈祷和歌声,不再有清纯和古朴,到处是肆无忌惮、腥风血雨,到处是唇枪舌剑、诡诈如云。

墨子说,天下大乱的病根,是世人都不相信上天了!古人敬畏上天,唯恐后代疏忽怠慢,就写于竹帛,刻于金石,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后代竟以亵渎上天为乐事。

楚国的狂人在孔子面前大喊:凤凰啊凤凰,你看见了吗?道德已何等衰败!孔子哀叹:凤凰再也不会飞来了,凤凰来仪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真的是这样吗?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不是又要腾飞了吗?可有谁知道,那即将在地球的东方腾飞起来的,是一条凶煞的巨龙呢,还是一只吉祥的凤凰?

今天,神州大地上虽然没有春秋风云、魏晋硝烟,然而先祖道统早已无影无踪,敬虔信仰早已荡然无存。在人心依旧无道、天下依旧寡信的光景下,有谁能保证两千五百年翻来复去、你死我活的周期性大痉挛,这一个世纪不会依旧临到神州呢?

噢,神州,你要想不再七零八落地颠荡,不再撕心裂胆地嚎哭,就必须归回你那深遂浑厚的生命本根。

你生命的本根并不在春秋战国,至少还要再向前追溯两千五百年。

那里有诸子的梦想,有祖先的微笑,有你永远无法逃避的血脉源头。

那里也有凤凰悦耳的鸣叫,从天上飘下来,一直飘到今天,只是你一直听不见!

阅读全文...